定康三十四年秋,太虚疆域界内。
一袭白衣,罗纹云袖,一名少年正背负着一顶七尺楠木棺独自走在铺满落红的野道之上。略显稚嫩的脸庞上却印着一双满是沧桑的眼睛,眼角处依稀可见些许泪痕。
少年正是云四海!
五日前,云四海迈入天枢境,一步入“势”,年仅十六岁的他,武学修为便已达到了常人百年都不一定能到达的高度。满怀喜悦,云四海迫不及待地想要给她的姆妈,姜梦岚一份惊喜。然而,这该有的惊喜却变成了惊愕!
这十六年来,三批人马不下百次前来忘忧谷拜见姜梦岚,云四海每每都躲在暗处偷听,偷看。在云四海的心中,一直认为姜梦岚是他的亲生母亲,姜梦岚作为某一神秘势力的圣女,自己理所当然便是公子爷了,只是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每每相问,姜梦岚都避而不语。
便在那日,有四个粗犷大汉向姜梦岚回命,云四海在暗处偷听得知自己的身世,太虚定疆候云翼之孙,朔风城城牧云旗之子!云四海从那四名大汉口中得知,十六年前,自己的生父生母惨死在城主府内,而害死他们的凶手,至今仍在朔风城内一手遮天!
这一切,犹如晴天霹雳,待回过神来,云四海才发现自己来到了当初姜梦岚伐木建屋的楠木园内,他的脑海一直回荡着一个念头,那便是复仇!看着眼前的楠木林,云四海二话不说,便取下跟了自己十年的寒枪枪头,伐木做棺。不为别的,只为葬自己!
因为,从那四名大汉的口中得知,害死自己生父生母之人当中,有两名半仙!
哪怕如此,云四海也义无反顾,怀着必死之心。不告而别,云四海背着棺木,避开大道,从野道去往朔风城!
日照当头,朔风城南城之外,一老一少正盘坐在一具尸体旁。
“又来一具穷鬼,一点油水都捞不着,忿得破差事。”
那瘦弱的青年不停地在脚边的尸体旁翻索着,白手儿进,白手儿出,气愤不已。
提了提裤脚儿,那瘦弱青年使劲踹出,只听得一声唏嘘。缘是踢着了硬物什,蹦在一旁龇牙咧嘴。
而那衣衫褴褛的老头儿,抖了抖手中的旱烟杆儿,嗤笑一声,若无其事地又抽起了烟。
“你这瘦猴儿,就这忿身手,还想着往城里跑?老头子敢打包票,你今儿个进去,明儿个就会被老邓头送到这儿来见老头子我。只不过是竖着进去,横着回来。”
“嘿嘿!”
憨笑两声,那瘦猴儿拖拉着地上的尸首,缓缓说道,“这不每次老邓头出来,说着城里的肥差勾得我心痒痒嘛,自己有多少斤两心里还是有数哩。”
说完,那瘦猴儿便将那尸首甩向脚边堆满了乱石的巨大凹坑之内。在那凹坑之外,赫然立着一块木牌,木牌之上,“乱葬岗”三个大字尤显森然。
哧溜哧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瘦猴儿闻声望去,正看见云四海背着棺木朝着南城门口走去,心下生疑,不由地眉头紧蹙,却向一旁的老头儿打趣道,“老穆头,你快看,好有趣儿的娃哩!”
老穆头并未搭理,自顾自地抽着旱烟,心中为云四海惋惜,嘴里喃喃道,“又有差事咯!”
“这娃儿倒是有备而来,还知道背个棺木,比之前来的那些个所谓的大内高手讨人喜欢!”那瘦猴儿说完还不忘转向一旁的乱葬坑内轻啐一口细痰。
老穆头对此嗤之以鼻,嘲笑道,“你一个连洞明境都不到的品士,还有胆笑话那些天玑境的能手?”
“嘿呀~”瘦猴儿顿时心里不爽,说道,“还天玑境,连本像样的功法秘籍都没有,我呸!”
正当两人言语间,云四海已然走到南城门下,望着紧闭的城门,解下绑在身上的链条,便是抡起棺木朝着城门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
随着“轰”得一声,那城门竟被砸出个大洞。巨大的声响也惊醒了正在城头酣睡的五名守城卫,纷纷穿起卸在一旁的盔铠,一并跃下城墙,挡在了云四海的面前!
“我道是哪位大家前来闹事,合着一乳臭未干的毛儿!”其中一位貌似头目的守城卫说道。
未等话音落下,云四海便甩出铁链,链头锁着的那寒铁枪头径直穿过那人的喉头,黄土泥地之上顿时溅起片片血花。
“好胆!”
余下四名守城卫哪敢多言,怒上心头,便抄起手中的三齿环刀齐向云四海砍去,开合并进间,颇有些阵韵。
虽有纲法,奈何四人终究武学造诣太低,区区天枢境终不敌云四海,被他用锁链挨个缚住,寒铁枪头对着喉头一穿而过,每过一下便打在城门口的棺木之上,留下一道划痕。
收回铁链,云四海手握寒铁枪头,走近棺木旁,又刻下一道划痕!
“五个!”
云四海沉声低语道。
云四海解决五个守城卫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瘦猴儿将一切看在眼里,脸上的阴翳之色愈发明显,忽然意识到什么,当下便打了个笑脸,冲着一旁的老穆头说道,“这娃端得厉害,便连五位大人的齿刀阵顷刻便破去了,半盏茶不到便夺了他们的性命,等会儿尸体送来您可别跟我强,他身上的功法便留给我这洞明境不到的品士哩!”
老穆头依旧自顾自地抽着旱烟,不作搭理,旱烟嘴内的烟丝燃尽,老穆头使劲拍打着旱烟杆,叹了口气,缓缓起身,喃喃道,“老陈馆的烟丝哪都好,就是不经抽!不强,不强,小老儿这便去城内顺点烟丝来,再去和老邓头喝上几盅。”
闻言,那瘦猴儿赶忙打着笑脸,恭敬地扶了扶老穆头,笑道,“那是那是,您且去,您且去!劳烦也给小的带一盅回来解解馋,您看可好?至于银子嘛,便从工钱里扣去便是哩!”
“好好好!”
老穆头拖着弓着身子,笑着应答道,不多时,便顺着云四海的去路进入了城中。
待老穆头身影彻底消失时,却见那瘦猴儿脸色立马阴翳开来,看着那倒在城门口的五具尸体,恨声骂道,“一群废物!”
话音还未落下,瘦猴儿便探出双指附在嘴边,吹了个响。不多时,便有一只鸽子从不远处的竹林间飞来,停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瘦猴儿拆下缚在信鸽脚上的信笺,不知何时,他的手中多了一支毛笔,便从腰间撕下一块布绢,在上面写着“老鼠动了”四个大字后,将其塞进信笺之内放飞信鸽。
做完这一切,瘦猴儿便寻着老穆头的去路尾随而去。
踏入朔风城内,映入云四海眼帘的却是一片荒芜。土黄之色盖过青天白云,放眼望去,尽是枯草连连。一路远去,便连鸟兽虫余尽忽绝迹。
云四海脚下功夫再添几分,背上百余斤重的棺木丝毫不碍其脚程。一路奔向城中,所经之地,大大小小百余个哨卡,都未能伤其分毫。来到城中之时,云四海的棺木之上,赫然多了三百六十一道划痕!
拖着棺木前行,自是引人注目,在路人的惊叫声中,不多时,云四海便被一名胸襟半开,红髯长须的持萧大汉拦住了去路。
“便是你,杀了我白府三百六十六位兵士?”
那大汉捻着胡须,对着云四海厉声喝问,持萧的左手藏着招式便一触即发!
不作回应,云四海再次解下棺木,天枢境的修为瞬间迸发,腰际缠绕的铁链顺势而出,直逼那人的眉堂而去。
冷笑一声,将飞来的冷枪击退,那大汉再度说道,“天枢境,小小年纪如此天赋,他们死得不冤。可惜,可惜!阎王若是问起,便说是我萧天佑劫了你的命道!”
话音未落,萧天佑将手中玉箫附在嘴边,袅袅音律奏起,音波荡在空中,激起道道风刃径直飞向云四海。
音波袭来,顺着云四海的双耳侵入其脑中,不断轰击着他的神魂。
云四海双手捂着耳朵疯狂甩头,右脚勾着锁链缠住身后的棺木甩在面前,用棺木来抵挡音波荡起的风刃。
见状,萧天佑加速吹奏着断魂曲,凌厉的风刃不停地拍打在棺木之上,震出道道裂痕。
第一次面对着音律功法,云四海短暂的不知所措后,便快速做出应对。当下盘坐在地上,口念静心诀,运起清心咒,体内的真气顺着周天直上虚灵,在耳边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之包裹其中。再动心法,消除侵入脑中的音波。不一会儿,云四海便睁开双眼缓缓起身,勾起锁链穿过棺木,链头的寒铁枪头应生轰打在萧天佑的玉箫之上。
“嘭~”
随着一声轰鸣,锁着寒铁枪头的铁链应声断裂,那寒铁枪头被震得粉碎,化做银屑落在地上,而萧天佑手中的玉箫却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