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前,太虚疆域皇都,瀛洲,护国寺朝心殿。
在大殿的正中央躺着一座由万年寒冰雕刻而成的棺桲。在这棺桲四周,围着七七四十九盏九莲宝灯,它们每七个为一组,每组依着北斗七星的方位布置。每盏宝灯之内,尽皆燃着刻画着符箓的红烛。
除了那诡异的符箓,每组宝灯内的红烛皆是一长六短,而那长烛在每组的位次正依着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这七个北斗方位。
在每组七星阵的斗身处,尽皆闭目盘坐着一位得道高僧。
令人感到惊奇的是,四十九盏红烛火散发的温度,都不曾使那寒冰棺桲化出一滴冰水;满殿的寒气也不曾使其中任意一盏红烛熄灭!
不多时,殿门便被打开,一老一少两个和尚随之而来,在那小和尚的手中,正端着一个画满符箓的紫金砂钵。若仔细看去,那钵上的符箓与红烛上的一般无二!
快步走向那寒冰棺桲,老和尚伸出印在棺内之内的印堂之上,说道,“痴儿,将老将军的天魂请出来!”
依着老和尚之言,小和尚便将手中的金钵抛向空中,嘴里念着咒语,不一会儿,便看见一道魂体从那金钵内缓缓飘出,很快便融入棺内之人的体内。
随着天魂入体,寂静的大殿之内顿时响起阵阵梵音,却是由那七名得道高僧念起。
天魂,地魂,人魂。那棺中之人的三道灵魂飘向空中,在阵阵梵音声中缓慢相合。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突然从殿外传来,一名满面红光,大汗淋漓的中年正往殿门跑去,借着月色,依稀可见他那被汗水浸透的帆布素衣。
“大师!大师!”
听得呼喊,老和尚带着小和尚走出殿外,脚下荡出的足风瞬间将殿门合上。看着迎面跑来的男子,老和尚开口说道,“正天侯权且宽心,老将军三魂合一,不久便将苏醒!”
男子正是苏天阙。
正值夜正,苏天阙本在床头酣睡,却被管家喊醒。却是护国寺的僧人奉老和尚的命令来正天侯府将云翼天魂请回一事告知苏天阙。
得知此事,苏天阙顾不得添衣,便骑着快马星夜而往。过于心急,苏天阙只顾加鞭,胯下快马尚在半路便被活活累死!
“救命之恩,天阙铭记在心!此后刀山火海,仅需大师一言,天阙义无反顾!”
苏天阙双手抱十,朝着老和尚拱手而拜。
老和尚顿开笑颜,赶忙摁下苏天阙的手腕,说道,“此言差矣!老僧素于云老将军相交,知其危难,只便施手,不求回报!”
棺内之人,正是云翼!
当初云翼在正天侯府迟迟不见邱沐风归来,便告别苏天阙,孤身前往朔风城。然而,域内又起动乱,云翼还未赶至半路,便被祁天遣人召回。
奉祁天之命,与叶安一同南下平叛。
然而,正值凯旋而归之时,云翼却被告知自己的儿子云旗勾结丰都,反叛太虚。
域主祁天当时正闭关潜修,域内诸事皆国师姜卿客处理。但姜卿客此人很是孤傲,颇具仙风,并不理会域内之事,故而真正掌权的却是丞相黄鹤群与内侍卿曹候。
当时姜卿客听闻云旗反叛一事并未上心,只派监正司狄春前去查探,而狄春与黄鹤群尚有联姻之好,便也倾向黄鹤群。
黄鹤群与云翼间,却有着深仇大恨。而这仇恨的根源,正是云旗!
早在祁天之前,黄鹤群就曾向云翼提亲。云旗才貌双绝,是许多女子的梦中情人,黄鹤群的女儿黄秋萍正是其中之一。
然而,黄秋萍的姿色虽然堪称一绝,但体格娇弱,常显病态。云翼对于自己的儿媳,不求能歌善舞,只求能文能武!
再加上当初云旗一心只求建功立业,无心儿女私情。云翼便以功业未成回绝了黄鹤群。可令人想不到的是,在那之后,祁天便替云旗定下婚约,将君秀许配于她。
得知此事后,黄秋萍终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不久后便撒手人寰。
最心爱的女儿离世,黄鹤群便立下誓言,于云翼,云旗不共戴天。
当初朔风城一事虽说被白烨按下,但白烨在那之后一直打着云旗的名号办事,便有些闲言在瀛洲传开,入了黄鹤群之耳。
黄鹤群便就此下文,参奏云旗勾结丰都,反叛太虚。
云翼自然不信云旗会反叛太虚,便在叶安以及苏天阙的暗中相助下闯出重围,孤身前往朔风城一探究竟。
那是,白烨的师尊赤道子尚在朔风城内,云翼虽然人“微”,修为已达观心,但从未接触过仙法,一招不慎,着了赤道子的道。
三魂被打散,天魂,地魂不知何处,云翼顶着人魂强撑着最后一口气逃回瀛洲,昏死在正天侯府门口。
苏天阙将云翼藏在了护国寺内,托寺监华无道相助。华无道心有余而力不足,正巧当时寺内太上长老空悟出关,空悟曾与云翼结缘,便出手相救。
“咳咳咳......”
随着梵音歇停,云翼渐渐转醒,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殿外交谈的二人。空悟领着苏天阙走进殿内,挥了挥手,示意那七位得道高僧退下。
“义父!”
苏天阙快步跑向云翼,激动的泪流满面。
眨了眨眼,虚弱地抬头看着苏天阙,云翼轻声喊道,“快,快带我去面见域主,要事......要事......”
......
不知道祁天的态度,云翼昏死了十六年,苏天阙自是不愿再让他犯险,在从他的口中得知当初一事后,苏天阙便请求空悟照顾云翼,自己则是急忙赶回府中,打算去面见祁天。
然而,苏天阙并未注意到,将云翼一事告知正在为自己披衣戴冠的樊氏时,苏云正在屋外偷听。
......
太虚皇宫之中,乌苏殿内。
一袭九龙伏珠袍,一顶黛金碧玉冠,一名两鬓花白却面色清秀的男子正襟危坐地审阅着手中的奏章,那分专注,便连书案上那两台尊龙盏上的白烛即将燃尽却也浑然不知。
门外窸窸窣窣的脚步传来,男子放下手中的奏章,抬眼看向那紧闭的殿门。
“咚咚咚......”
“启禀域主,正天侯求见!”
内侍卿曹候的声音传来,祁天放下手中的奏章,随手一挥,便只见紧闭的殿门顿时洞开。
苏天阙快步走进,半跪在祁天面前,高声道,“臣有罪!”
祁天被苏天阙之言搞得一头雾水,问道,“正天侯何罪之有?”
“包庇叛党云翼十六年,特来请罪!”
云翼!听到这个名字,往日是记忆顿时浮现在祁天的脑海间。当初自己潜修未果,又被告知云旗反叛,询问于姜卿客,见其并未言语,只道他是默认。然而,云旗的为人自是忠义,不然当初自己也不会为其赐婚。
祁天并未轻信,但云翼的下落未明,又联想到当初自己封云翼为定疆侯,后者以苏旗之死为由而不受,自领朔风牧。朔风城又位于两界交际之处,常有丰都商客往来。凡此种种,使自己不得不相信云旗反叛一事为真!
祁天当时大怒不已,不顾苏天阙与叶安等人的求情,便下令再议云旗一事者斩。
如今听到苏天阙又提到云翼,细想下来,祁天不免心生疑虑,莫非云翼之事尚有蹊跷?当下便说道,“孤知你视云翼如父,当初一事尚不治你罪,如今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二罪并罚。”
苏天阙道诺一声,缓缓说道,“十六年前,义父听闻旗兄反叛一事深感不然,便想孤身前往朔风城一探究竟,天阙亦知旗兄为人,故做便宜之事。可不到月余,义父垂死而归,三魂散了二魂,仅留人魂在身。”
闻言,祁天不免动怒,责问道,“既如此,当初你为何不报?!”
“丞相素来仇视义父,域主又曾言再议者斩,天阙又不知其中原委,故而隐瞒不报。”
在听得云翼三魂散了二魂,祁天便隐隐觉得云旗一事并不简单,想着当初因为潜修未果而并未细纠,便也不忍责怪苏天阙,便说道,“接着说下去!”
苏天阙便将这些年遣人去朔风城查探的结果以及空悟找回云翼天,地二魂并为其固魂一事尽皆告诉了祁天。
“如今义父尚且虚弱难言,仍在护国寺静修!”苏天阙抬头看着祁天,再度说道,“天阙特来请命,领军西征朔风城,还旗兄清白之身!”
仙人的传说祁天自是神往,又曾遣派大臣带着天赋最高的皇子去寻找那传说中的岐川仙域。然而,从苏天阙的空中得知,云翼当年竟在朔风城遭遇半仙,为之所伤,不由地心下大惊。思绪良久,敲着书案,祁天缓缓说道,“既然如此,也罢!孤便请国师于你一道前往!”
苏天阙顿时叩谢道,“多谢域主!”
祁天摘下手中的玉扳指,缓缓起身,走向苏天阙,说道,“国师不善与人,你拿着孤的玉扳指前去,朔风城之行多半凶险异常,万般小心!”
苏天阙接过玉扳指,应诺而去。
看着苏天阙远去的背影,祁天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老将军,孤对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