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给家人更好生活,为让儿子能进学堂,满仓一家搬进了城。
他们租下一漏雨小院儿,将之定名为家。行礼还未安置好,满仓就去做了苦工,满仓妻子也到客栈跑堂…留六岁小棍儿独坐院中,看着这满是补丁的大包小裹。
和善的工友,凶恶的监工,坐轿子穿绸缎的老板,一望无垠的木头…满仓期望下根木头细点,因为自己鞋子要破了。清汤寡水的饭菜,每天攒着八铜板的报酬,揣着怀里的馒头,徒步三里路,回家。
在掌柜的骂喝声中瘪着肚子端着佳肴,给未尽兴的客人添满酒…堆积的盘子碗,凉水泡出寒病的双手。佝偻着身子,拿着五铜板,拖着跑肿的腿,回家。
家中只六岁的儿子早已归置好了行礼,烧好了饭,等着他们。
这就是他们一家的生活,但二人看到如此懂事的儿子,身上疲惫也消了不少…只要再努力点就能凑够小棍儿学费,到时小棍儿考上状元!平步青云!老来他们也能享享福。
但突然有一天,满仓的妻子坚持不下去了…
“嫁给你这三年里,我没有过一天好日子!你娶我时许下的承诺,再看看现在!”
“你没看到我的努力吗!我天天早出晚归为了谁?”
“不要再说了!我拿上属于我的东西就走!”
“你干什么?!”
“这是我应得的!来补偿我的三年!”
“这是小棍儿的学费!你不能拿走!”
她最后看了小棍儿一眼,哭着走了。
满仓双目无神,脱力般跪倒在地。
“阿爸…阿妈这么晚了还出去呀?”头一次见到父母吵架的小棍儿吓的躲进了被子,院子没有声音后他立刻跑出。小棍儿扯着满仓的袖子,吸了吸鼻涕,抹了把脸颊上的锅灰,笑着轻声问道。
还未缓过神来的满仓没有听到小棍儿的话…他昂起头看着天空,自己的无能,造就了现在,连刚降世的小生命,也不公的跟着受苦。
但,生活还得继续……
此时…黑袍感受到了满仓,与破木船一并出现在了小院旁的河面上。
雨夜,梁上腐朽瓦片落下惊醒了满仓与小棍儿。满仓赶忙找出木桶放在漏雨处,又拿出衣物被褥盖在小棍儿身上。安抚小棍儿睡着后,满仓静静的蹲在木桶旁,在水满后轻轻倒掉。
在后面阴雨连绵的三个月里,满仓每日都在想着小棍儿高中状元的样子,一根木头,一根木头,攒够了学费。
满仓用那布满老茧的手牵着小棍儿,向学堂先生交了学费后,和儿子兴高采烈的回了家。此时满仓身上的伤痛也不那么疼了,此刻小棍儿也终于不用在学堂墙侧偷听了。
刚把激动的小棍儿哄睡着,外面就响起了锣声与叫喊声。满仓安慰小棍儿不怕,当自己跑出门后,看到了此生难忘之景…
与天上云朵并高的巨浪向满仓平移而来,风…呼啸着…闪电落下,映出了那蓝色巨口。似神之掌,又似天塌了般,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有人在哭,有人在跑,有人在跪地祈祷…有人包裹里的金锭掉了,有人掉头疯抢之…
满仓看着人,畜,屋,楼,大地,所有,都在洪涛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终于,他回过了神,手脚并用跑回屋,拽起床上的小棍儿就跑。
回头看,身后那些高楼大屋已消逝,自己的小院也在其中…
“老天为何对我如此不公?让我死可以!为什么还要带上这初识世界的孩子!”
满仓大吼着。小棍儿将头埋进父亲胸口,慌怕的抽噎着。
所有生命都在逃,唯独那拿着船桨的黑袍人如常静静立在那。前方有人跌倒,接而就被乱足踩死…刚才那宽阔大道,眨眼间连缝隙都没有。
转头看了眼已到脚后跟的洪涛…再看一眼前方被人群堵死的城门…
满仓跪于地紧紧的抱着小棍儿,不甘的眼泪划下…脑中闪出以前的美好画面。
与妻子结婚时,小棍儿出生时,母亲宠爱的笑容,父亲坚实的臂膀…
小棍儿闭上眼,缩着身体,屏住呼吸,滚烫的眼泪湿润了满仓胸膛…
可冰冷海水却未浸透全身,满仓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地面上城门与城墙被洪涛吞噬瞬间。
他们此刻在云层之上破木船中,黑袍人立于船首,船桨轻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