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坡深处,一座小而精致的庙坐落其中,那里供着的是本应该在南城土地庙的泥塑金身。
这里是冤魂的聚集地,野鬼的休息处,平时根本不会有人过来,更不会有人深入乱葬坡,小庙在这里的确很安全。
县尉执刀一步一步向那小庙走去,沿途很多鬼影时隐时现,它们似乎很好奇为什么这里会有人来。
“这位公子请止步。”
前方突然冒出一个白衣女子,她脸色苍白,皮肤干枯,蓬头垢面,脖子上一道醒目的猩红看着十分瘆人。
“让开。”如今再见鬼物县尉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他淡定的拔出刀,刀身金色符印闪耀。
“公子,前方乃此处主人之所,没有允许不能进入。”那女子执意要拦,面对县尉丝毫没有退意。
县尉抬起刀,冷笑一声。
笑声止,刀锋至。
此刀乃王六郎的藏品,即便凡人执此刀也能轻而易举的杀鬼。
那女子低估了县尉,大意之下被一刀斩下头颅,竟就这么魂飞魄散了。
县尉没有收刀,继续向那小庙走去。
那小庙前有许多鬼,却没有一只敢在此刻触霉县尉的霉头,纷纷让开道路。
推开门,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县尉掩鼻,横刀于前,小心翼翼的向里面走去。
那泥塑金身在正堂,小院子里浓雾弥漫,虽然只有几步距离,可谁知道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危险呢?
一步踏入雾中,县尉突然感觉自己的听觉消失了,视觉因为浓雾的关系基本没了,嗅觉因为那奇怪的香气也基本没了,在这样一个环境里一旦被偷袭将防不胜防。
意识到危险,县尉退后一步打算暂时离开这院子,可这时身后的门却突然关了起来。
“什么人!”
县尉大喝一声,虽然自己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可若这雾里真的有什么人或鬼在,对方一定听得到。
不能后退,县尉干脆向前,反正只有几步的距离,进去直接毁了那泥塑金身便是。
然而县尉走了好多步却还是没有到达,前后都是迷雾,听不见,闻不到,置身绝对的危险之中。
越是这个时候县尉到底越冷静。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现在落入别人的圈套之中,就像飞虫落入蜘蛛网。
挣扎只会白白浪费力气,不如先等对方出手,争取在第一次交锋便将对方斩杀。
县尉呆在原地一动不动,隐藏在迷雾之中的敌人也一样耐心等待,这个时候双方在比拼耐力。
乱葬坡外围,傀儡化的赵文殊被许孝杰控制住,他空洞无神的眼中竟然渐渐有了些光彩,相对的动作也越来越僵硬。
“赵兄,不管前世如何,今世你已没有任何罪孽,不应当落得如此下场。”
王六郎在一旁喝酒,无奈的叹了口气。
命运天注定,就算助赵文殊脱离傀儡束缚他也无法入轮回,今世之果乃前世之因,若想化解要么历经劫难,要么遁入空门。
当初赵文殊已经明确表示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遁入空门,他自己选择劫难赎罪,即便是天上的神仙下来了也帮不了他。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无用功罢了。
许孝杰用秘法强行将赵文殊残存的意识碎片唤醒,那傀儡之身在这个过程中渐渐回归死者的僵硬,直到他的眼中完全恢复光彩,赵文殊才真的死去了。
“许兄。”
尽管只是意识碎片,根本就不是赵文殊的灵魂,许孝杰还是激动不已。
“赵兄,我终于找到你了!”
赵文殊摇头,“此身非我,许兄还是不要执着于此才好。”
“我明白。”许孝杰点头,身为鬼物,即便情绪再激动也没有泪可流。
“参闻录要保管好,将来若遇见萧主转世一定要交给他,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赵文殊看向远方,他似乎在追寻什么东西,可那东西却遥不可及。
“赵兄,你的魂魄在哪?”
赵文殊笑着摇头。
“那我便自己去找!”许孝杰根本不管赵文殊的阻挠,对此事一意孤行。
“许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命如此,不要再执迷了。”
“什么命不命的!”许孝杰低声咆哮,“我偏不信命!”
一旁的王六郎又叹了口气。
“唉…”赵文殊也叹了口气,见许孝杰如此,便又道,“许兄,我也曾不信命,我也曾扬言掀翻天上的神仙,可最终不过误入歧途,犯下不可饶恕之罪。此乃我自己的赎罪之路,你没有必要深陷其中,放下执念,以你的天资,成就鬼仙并非难事。”
“鬼仙又如何?”许孝杰摇头道,“天上的神仙能让宋砚池那样的混蛋当土地,这神仙不当也罢!”
轰隆!
天上一道银雷疾走,天地威压降临污秽之气浓郁的乱葬坡,无数孤魂野鬼在这一瞬间暴毙。
许孝杰抬头看了眼天,咬牙沉默着。
这里不是玉阳宫,他也不是陆谨,直面天威的下场他承担不起。
“时间到了。”赵文殊朝许孝杰拜了一拜,又向王六郎作揖,“告辞。”
残存的意识彻底消散,赵文殊的尸体瞬间化作白骨。
许孝杰一言不发的看着天,王六郎抬手将他与化作白骨的赵文殊遮蔽起来,天威这才渐渐散去。
与此同时,就在赵文殊残存的意识消散的一瞬间,那困住县尉的迷雾突然消失了。
奇怪的香味消失不见,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晰可见,那帮着泥塑金身的正堂就在眼前。
原来那迷雾里根本就没有人,也没有鬼。
县尉提着刀,推开那正堂的门。
那里面宋砚池的金身烨烨生辉,脚下还有供奉的瓜果长香,看来有人经常打理此处。
也许那人就是迷雾之中的人,不过不知为何却不在。
想不明白县尉也就懒得继续想,此行的目的就在眼前,县尉举起刀,一刀劈下。
轰!
那泥塑金身像是纸糊的,县尉一刀下去它便四分五裂,化作一地碎片,再也没有任何光泽了。
同一时间,被陆谨一剑刺穿却依然没有死的胡泓突然痛苦的大叫起来。
“啊啊啊!谁?是谁?”
胡泓面容扭曲,他的脸时不时变成宋砚池,鲜血竟然变作漆黑。
陆谨皱了皱眉头,抬剑再次刺向胡泓,正好此时宋砚池从胡泓的身上剥离而出,这一剑结结实实的刺进他的身体。
“你!”
宋砚池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看着陆谨。
“你竟然!”
没有刺中胡泓,陆谨当即拔剑再刺,可胡泓却在宋砚池剥离而出的一瞬间藏进那突然出现的白骨门中,找不到了。
“你竟敢杀我!”宋砚池跪倒在地,身体从陆谨刺中的地方开始消散,“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死定了!”
即便距离死亡已经十分近,宋砚池还是不忘恶狠狠的瞪着陆谨。
“我管你是谁,杀了就是杀了。”
说罢,陆谨一剑斩落宋砚池的头颅。
顿时,天地色变。
遮住天空的旗子被一道金色雷霆撕破,那有焚天之势的火焰也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隐藏在门后的胡泓被那金色雷霆所携带的天威震慑得不得不现身而出,陆谨又根本无视天上变化,见胡泓出现,飞剑而出,又一次斩落他的头颅。
“你!”
胡泓没想到这个时候陆谨还不忘杀他,没有宋砚池的帮助,他根本就扛不住陆谨手中已经接近斩仙剑的离刺。
“你复活几次我杀你几次,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几条命!”
黑色血液喷涌而出,胡泓哪有那么多条命,陆谨这一剑真的要了他的命了。
“你杀我,你自己也难逃一死!”
带着怨毒的诅咒,胡泓倒了下去。
此刻,天地再次色变。
天边升起一道血红霞云,一股浓郁到凡人都能感觉到的杀意席卷而来。
所有这一切都指向一人,那就是杀了宋砚池和胡泓的陆谨。
“杀我门人者,死!”
血红霞云狂卷而来,却在途中被人生生截断。
“玉阳宫下,何时轮到尔等放肆!”
天地之间,一女子傲然而立,竟然直接压过了那恐怖的金色雷霆与那血红霞云。
“玉阳宫?”不知从哪里来的声音,低沉而阴森,“萧魔已死,你算什么东西?”
“呵。”女子冷笑一声,玉清圣境的威压席卷天地,“你又算什么东西?”
“你一人,不够。”
又一个声音传来,这个声音洪亮而威严。
“算上贫道又如何?”
不知何处又传来一个声音,洒脱而平缓,似又玩世不恭之态。
“玉阳,上清。”那洪亮的声音冷漠道,“哼!”
金色雷霆散去。
“哼!”那低沉阴森的声音也冷哼一下,天边的血红霞云退去。
“陆谨,来玉阳宫。”
那女子收起玉清圣境的威压,留下一句话消失在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