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真有不怕死的人?”
白家镇最近流传着一件怪事,事关那个一直在刷新众人认知的少年。
“二十余日了,那个叫做白一尘的小子,天天往返于“厌秋”主宰的青烟阵下,却似乎没有患上任何的怪疾。”
“难道是傻人有傻福?”
王老汉最先抛出了观点,引得众人一阵附和。
“可我从白家内部探听到了消息,这白一尘的小子似乎是想悟道。”
“悟道?我看是求死吧?这白家镇千里之地,哪里可曾听说有这样的悟法,说不定这小子体内早已暗疾缠身,时日无多了”
“难道我们丝毫不敢沾染那诡异的青烟,那小子就能毫发无伤?除非他不是人”
“嘘声,他出来了!”
一众人等守在青烟边际,看着少年的影子从里面探出身来,可唯一不同的只是,那双眉蹙得更紧了而已。
只见他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快步迈出,随后带着苦等的小侍女很快消失在围观者的视野里。
众人不约而同地显现不解的表情,那表情意味着那个少年,仍旧毫无道种气息,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凡夫俗子。
“莫非他真的能回到十余年前的高光时刻?”
年迈的长者被这人群中突然的发问声,引得不禁回想起,当年被那个三岁入道的少年所支配的深深的恐惧。
又是一日将近,夜色漫漫,皎月悬空,只是少年的房间光亮依旧,在这苍茫的大地,又如萤火。
一尘此时正呆坐在床上,毫无神气。
他望着自己脑海中那道闭目可见的诡异青气,一阵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二十多日前老人最后于他对话的情景,此时仍旧历历在目。
“这是一道苦封秘纹,若是你能在一月之内破除,你便拥有了我为你授道的资格。若是不能,这青烟必将蚕食你一生的血气,比之那些不幸沾染的凡人更甚。”
“毕竟,我虚度光阴,可不是为了几只鱼虾臭虫。”
“但愿你不会重蹈十余年前的覆辙。”
老人说到后面,声音出奇地变得空灵起来,宛如即将隐去的逝者,声音响彻在半空。
“奢求我力量的凡人啊,做好与厄运相抗的准备吧!”
“那可是一片足以左右世间的大厄运。”
“用生命去证明自己,看看你是不是那个值得我扎根百年等待的男人”
最后一夜了,难道真的要败了吗?
他如此这般质问自己,在这预示了生命终结的剩余几刻钟里。
打坐,憋气,冥想,二十九天,他用尽所有可能会引动那青烟的方法,却毫无半分效果。
正如龙应景所言,人要找到自己的道,
可他却根本寻不到道的半分影子,周身之物,似乎没有一样可以触动他的心怀。
死亡越发近了,他越发感觉到那青烟对他的垂涎,心神也陷入了别样的麻痹,一种跨越时空的浑噩感顿生而出,冥冥之中,再次指向了当年那痴儿诞生的源头。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一阵无能怒吼响彻心扉。
尽管入世为深,但在濒死的最后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然有了无法割舍的存在。
那存在霎时引得他脑中一道灵光凸显,鸿蒙空间里的破败石壁形象一下子跃入心间。
也许只能把生命之注压在那石壁之上了。
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把所有的一切寄托在一个虚无飘渺的梦里。
那个每晚重复且真实可怕的怪梦。
白色的梦虫依旧庇佑他灵体前行之路,他也很快再度发现了灰雾之中的小小光点。
但这一次,当他初步窥见破败的石壁和手持长戟的巨灵神时,他突然停下步子。
适时梦虫回过头来观望他,却骇然见到他主动地踏出了光芒庇佑的半丈之地。
瞬息之间,灰雾顿时化作焚世的魔龙向他袭来,尽皆朝着他的眼耳口鼻,五脏六腑奔涌而去,他顿时被缠绕得严严实实,连步子都迈得很是艰难。
可是纵使如此,他还是向往着那无限浩大的世界,他腾挪,跪爬,乃至匍匐。
他像是再度化身那日为救小怡,濒临死亡的自己,他死瞪着那光点中的世界,永不言弃地前行着。
灰雾扼得更加紧迫了,他甚至能感知心脏窒息的极度痛感,它拖住他的后腿,让他丝毫发不出力气。
远处的巨灵神突然睁开双目,却罕见地没有发威。
唯有震天的沉吟声传来:
“生,还是死!”
与此同时,巨戟如闪电一般落下,看不出材质的黑色石面,霎时跳出一大片噼里啪啦的火花,银色戟头寒光刺眼,夺人心魂。
可少年似乎毫无惧意,视若罔闻,哪怕因肝脏破碎而大口呕出的鲜血,染成跟四周一样的灰色,哪怕双目之中的诡异灰烟,更是疯狂地向外涌去。
他的体内已经容纳不下了。
同时他也知道,再不停下,心神便将永远地葬在这里,这片无穷无尽的灰海里。
可是,将死之人,似乎唯有以死明志,他绝不停下。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青烟突然自他灵体的脑中涌现,与他四周的诡异灰雾缠绕在一起,它们同归同死,很快便短暂创造出一片透明的净空。
但愈加昏暗的灰雾突然自极深处,以帝王之姿降临,它瞬间挽回颓势,而那青烟,竟然。
直接消亡了。
一尘甚至没来得及缓过气来,只见到遮天蔽日的灰雾盘旋在它的头顶,随后径直俯冲而下,似要将他的生命完全交代在这里。
绝对的死境。
而他唯有死瞪的双目,去迎接一切的终结。
生死之际。
轰然之中。
一道极致的未名亮光突然闪入他的双眼。
他直觉头脑发昏,眼皮也在这无尽的痛感中变得无比沉重。
他渐渐因支撑不住,慢慢地将其合上了,合上之后便什么都看不到,没有疼痛,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但于此之中,一种无言的孤寂感却跃上了他的心头,如沧海之一粟,惶惶不可终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愈发强烈,好像有数不尽的黑色巨手抓着他往下坠去。
在这种孤寂感面前,他原有的那些坚持,无论是求道还是感情,都变得极度渺小起来,慢慢地,这双孤寂的手像是附上了他的喉咙,一把将其紧紧地扼住。
他猛烈地挣扎起来,像热油里的生鱼,然而这挣扎却起不到半分效果,他渐渐地将要失去知觉了。
看不见的泥沼里,他越陷越深,沉沦在那无声无色,无欲无求,无知无觉,无悲无喜交织的大网里。
而此时未知的破败石壁之后,一样同样不知名的奇异之物,正不停地闪着诡异的亮光,像是正在窥探一切。
“公子,公子”
……
在那无尽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了隐约的哭喊。
“嗯”
他的心神,恍惚间好像听到了什么呼唤。
“那好像是小怡的声音”,少年喃喃道。
“小怡”
一念至此,只觉黑暗里突然闪出了一道光亮,他瞬间恢复了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