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从未有过的无言。
对于同样是这片战场上的军人的一尘来说,面对二师兄的质问,他同样感到羞愧和耻辱。
这不禁让他联想到了在黑角域第十八层自囚的葬主,
他曾经问过自己这样一个问题。
“若斩一邪徒,须毁百善;但邪徒不死,可铸万劫。”
“这样的邪徒,你斩还是不斩?”
又曾借一心头梦境,告诉自己舍小为大,花开彼岸的道理。
可是,正如同二师兄一样,他同样想不明白的是:
什么是真正的万劫?什么又是真正的公道呢?
谁说了算?
倘若说妖族发动战争便是曲墨渊眼中的万劫,但他的私欲,他身后潜伏着的不惮于诱发这场战争的人,这样的假公济私难道便是对的?
哼,以拯救万劫之名,毁掉百善。
这样的拯救难道不是无事生非?难道不是假仁假义?
难道不是凭天道之名灭尽人欲的假公道?
......
“对了,小师弟,你当日不是被一得道高人带走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了这方战场?”
随即,面对二师兄的疑惑,一尘同样将自己被带入黑角域,再戴罪立功,乃至遭人陷害前往前往妖岛的故事都说了一遍。
当听说了曲墨渊,那位从三品文官,官拜国子祭酒一职的存在时,二师兄默然了一阵之后,突然出声道:
“你想杀他?”
一尘闻罢,没有回绝,而是点了点头。
“小师弟,你有杀他的把握吗?”
“之前我只有五成。”
“现在,既然二师兄来了,我便有九成了。”
如今,前方战事不再吃紧,叶无殇也被自己救回来了,而且有自己的二师兄在他身旁,使得他莫名地拥有了一份勇气。
“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大胆地去做吧,天塌下来我也会帮你顶住的。”
二师兄笑着看着他,仿佛在他眼里,也并不觉得杀害朝堂命官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又或者说,他也觉得,那人该杀。
但他随即的一番话,却使得一尘不由一怔。
“小师弟,我知道你很聪明,定然能查出那人身上的罪状。”
“不过,等你真正要动手的那天,记得一定要叫上我。”
不觉之间,在二师兄声音落地的片刻,一尘像是隐约瞧见一样东西从他的目光之中迸溅出来:
杀意。
这个生平砍得最多的就是树的男人,终于是想着要砍人了。
而自那日与自己的二师兄促膝长谈之后,一尘往后便专心地投入到找寻曲墨渊罪状一事之中去了,尽管他也能猜到,凭借自己现在的力量无法直捣黄龙,铲除那罪恶的祸根。
可是,哪怕不是为了天柱将倾的唐国,就为了那道被五师兄抱在怀里的尸体,他必须要用自己的方法试上一试。
在多日寻觅无果之后,在某一天,一尘突然乍现一道灵光,想起了曾经还在世的史营长史进,为他们那帮队长第一次讲解战况时,口中所提及的器师联盟。
“所谓封妖大阵,乃是一处为了保护阵法岛专门而设的阵法,之前还有一支自凡间引渡而来的器师联盟,协同阵法师一道铭刻此阵。”
“但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不但器师联盟罢工,那封妖大阵更是在妖族的攻击之下变得残破不堪。”
那帮自凡间引渡而来的器师联盟现在身在何处,而那些变故又指的是什么?
一番左右探寻,在一处距离战场不远的名为千道口的地方,一尘终于寻得了一位往昔与那帮器师们相熟的阵法师的奉徒。
所谓奉徒,乃是帮助那些专业铭刻阵法的阵法师打下手的人。
毕竟,铭刻阵法是项大工程,除非是像四师兄那种心无旁骛,专心钻研的阵法天才,其余的阵法师无非是想着借铭刻阵法这门技艺获取一些修行资源,俗称:混口饭吃。
为了让这个饭混的舒服且利索,他们自然是希望不要什么事都亲历亲为,哪怕旁边有人端茶倒水,堆码材料也是一件好事。
一尘寻觅到的这位奉徒,被人称之为陈师父。
他曾在十座阵法岛其中的一座应征前去干过活,但在后来那些器师联盟罢工之后,那帮原来的阵法师也被替换了,他不愿跟着他们跑路,便在距离曾经的阵法岛不远的地方重新谋了份差事。
而在一尘一番威逼利诱之后,他终究告诉了一尘他所知道的一切。
原来这封妖大阵非比寻常,乃是一座千年大阵,而铭刻这样的阵法有最关键的两步。
炼器和铭阵
这炼器,指的便是器师联盟探寻适合铭刻阵法的海底脉矿,将将其冶炼成合适的器物,用来成为夯实阵法的阵脚。
只是那一支器师联盟本来干的好好的,在第一波妖族来袭之后,便突然被上面监管此事的大官定了罪。
那大官说:因为器师联盟选址不佳,以至于侵犯了妖族的地盘,所以才引来了战事。
可器师联盟的器师们却反驳道:乃是得了大官暗中的授意,说什么事急从权,莫要误了国事,才定址于此。
后来,双方纠缠不清,器师联盟干了一半的活,在一份报酬也不曾拿到的情况下,更是直接被一道名为战争罪的罪名,全然被派遣去了一处地方。
而那处地方,叫做黑角狱。
一尘听完了所有故事,不由心头一惊,器师们最后的去向,更是让一尘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这里头绝对有鬼!
可是,黑角域三个字却又让他生出了一道更大的忧虑。
那个唐国穷凶极恶之徒才待的地方,自己都差点被坑杀了,若是他们中的知情者在里面遇害,那自己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一念至此,他顿时马不停蹄地飞驰而去。
但此时,在另一边,一尘的异样却也引起了曲墨渊的疑惑。
“大人,还是和数日前一样,白营长称病卧在自己的帐篷里,始终不曾走动。”
“哦。”
面对下属带回来的消息,曲墨渊的心头疑窦更甚。
他本欲唤那白一尘前来,看看他的伤势如何,毕竟,两次设计都不曾杀死他,已然让曲墨渊有了些其他的想法。
实在不行,若是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纵使漏点马脚,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一道道心语,在他拥有多年借刀杀人经验的头脑盘算下不断生出。
“养伤?”
“莫不是察觉到本官对他的杀意偷跑了出去?”
“不可能!本官绝不相信他能这般聪明!”
“可若是退一万步,倘若他早已察觉到本官对他的杀意,先前自妖岛回来后的恭敬面目都只是佯装,那他现在会在干什么呢?”
“难道是在想办法扳倒本官不成?”
“凭你?本官早已将那帮器师遣入黑角域之中,难道你还能寻到那里面不成?”
“算了,还是不要再杞人忧天了。”
“再退一万步,就算你真得查到了,难道还能把那帮死人捞出来不成?一个无权无势,无非在帝都显露过仙人之资的修行者,还能把本官拉下马?做梦吧你!”
“除非你是个神仙,否则怎么可能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