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无言的寂静。
所有人看着那道从选台上大摇大摆地走出的身影,心中全然不知道是些什么滋味。
这教司坊难道是这么嫖的?
这第五大道音道的版主:慕花魁,又是这么轻易能见到的?
还是说,他们以前的嫖法都是些假玩意?
大儒,武将,亲王,雅士,所有人都处在了一种怀疑人生的状态,仿佛怎样都挣脱不出来。
一尘对于身后之人,则直接选择了无视,他甚至连面具也懒得戴。
虽然他已经知道了面具的作用,可是,当冠军侯三个字打在公屏上开始,便注定了这一切只是脱裤子放屁。
所以,他就只能那样自暴自弃地直接前往了静室。
而嫖友们依然没有选择离开,他们已经从这个挂了冠军侯爵位的男人身上,见证了两次历史了,可他们还是有些不甘心,或者说,不敢和不愿去相信,他能够创造第三次历史。
要知道,在慕花魁声名鹊起的这几个月,在时门之中,他们所获取的最高等级的令牌,也只有一道半日令。
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武夫,又能够在里面待多久呢?
......
一尘此时,已然被人引至了一间静室当中,里面灯光暗淡,环境幽雅,颇有些另类的情调。
可他无暇放太多心思在这些东西上面,而是专心地坐在那里等候着。
虽然,他不知道慕清音是不是在暗中窥探自己,还是在纠结于某些东西,但他有绝对的自信,那样的一句话,甚至可以说是简单的两个字,最后一定能打动她。
慕河。
这就是他斟酌了九息之后,用一息的时间写下的东西。
目的,迷团,还有情感,三者皆然浓缩在那两个字中。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一尘依然稳如泰山,而那一道窥探中的冰山美人,连同外面那帮位高权重的老嫖客们,却仿佛心头在遭受啃噬一般,他们无不感受到了一道万分的煎熬。
最终,那美人从白衣男子的气定神闲中,窥得了一道莫名的恨意,气得狠狠地跺了跺脚后,便安排侍女将一张令牌送出去了。
最后的暴击到了。
天时令!
嫖友们等到了翘首以盼的结果,却不料是一张最高规格的天时令。
那可是意味着,慕花魁要与那天杀的冠军侯待上一日啊!
这,这冠军侯究竟是使了什么仙法!
教司坊史上从未有人如他这般地暴露自己,也从未有过十息这么快的妙文,现在,竟然连天时令都来了。
难道那个男人不单是才华横溢,竟连长相也如此合乎慕花魁的眼缘?
慕花魁不会是眼睛瞎了吧?
最终,嫖友们还是收起了那些无妄的猜想,彻底地败倒在了赤裸裸的现实面前,但他们突然觉得:
帝都要地震了。
也许,一尘根本没有太过注意的是,今日的嫖友不一般,而且是很不一般,甚至可以说是近几十年来,乃至近百年来规格最高的一次。
适逢大退海族这样千载难逢的喜庆日子,不单是教司坊顺势搞了些诱人的活动,吸引了文人骚客前来打卡,更是书院休学,武盟休武。
再加上天子身体不适,竟连同朝堂也休堂了三日。
所以,老嫖客们全部都出动了。
此时的教司坊简直可以称的是卧虎藏龙,淫才济济,而他们觉得:自己作为历史的见证者,倘若不将这惊奇的见闻歌颂出去,实在是辱没了它的名头。
今日之后,这慕花魁的花魁之位,也必然是板上钉钉之事。
......
此时的一尘,正被人带着走在一条前往慕花魁闺房的路上,他丝毫不察,这场风雨浩劫,竟比预想中还要大了无数倍。
而这项成就,仅仅是他在封侯之后的第二日达成的。
穿过有些幽暗的走廊,侍女向前一指,一尘便独自一人走到了尽头,吱呀一声,推开了门后,终于是见到了那位音道版主:
慕清音。
如今的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
三分似天宫寒月,七分如夜里清辉,细眉翩跹若舞,明眸流转藏萤。
可是在美丽之余,却仿佛多了些什么,一尘一番细察之下,终于是看出了:
一道憔悴。
多舛的命运,连同半年来以一介凡人之躯,爬到现在位置所需付出的努力,都让她的脸隐约地显出了几分倦容。
“你看够了没有!”
一道熟悉的冰冷声音再度响起,一尘的思绪终于是被拉了回来,看着像是逐渐卸去了伪装的她,他便也不再端着了。
“咳咳,怎么说我现在也是冠军侯,稍微给我点面子”,他有些无奈地道。
“哼,冠军侯。”
“怎么,你还想我服侍你不成?”
慕清音仿佛还没从先前他的气定神闲中恢复过来,她的语气依然不善。
于她而言,那种感觉很不舒服,仿佛一向聪明的自己被人完全地看穿了心思一般,那道聪明是她如今身为凡人最大的倚仗,可是连那也被击碎了。
一尘愕然了一阵,连忙摆手。
他深知慕清音就是这样的脾性,而且自己先前的慕河二字,也确实有几分陷阱的味道,便不再拘泥于当下的小节,而是将话题逐步引至了慕河的身上。
待他慕河的故事讲完之后,那个冷美人一下子变得像是失了魂一般,冰山融化,神情怆然,语调悲凉。
“他,死了吗?”她呢喃道。
一尘看着深深陷入了暗自神伤中的慕清音,不由也长叹了一声。
这个故事,他是第二遍讲述了,每每讲到动情之处,连同他自己都不自觉地会陷进去,仿佛慕河被炎柱贯穿的一幕再度浮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可比之眼前这个女人的苦痛而言,他的苦痛仿佛根本不值一提。
昔日朝局动荡,他们整个家族因为一件莫须有的事情,被扣上了私通外域的帽子,父亲死了,弟弟也惨遭发配,连同自己也从高高在上的玄华道院内院弟子,沦落至了教司坊的地步。
在这里,纵使她再洁身自好,纵使她再努力去爬到版主的位置,无论如何,在许许多多人的眼中,在近乎所有人的心里,她就是一只官妓。
她本以为,自己还活着的弟弟,会成为自己生的寄托,可是,竟连他也死了。
呵,她突然惨然一笑。
一尘见状,也不由生出了几分感同身受的痛苦,这种亲人尽失的伤,他也曾体会过。
可无论是出于慕河的嘱托,还是单就以前慕清音救过自己的恩情,他也不愿看到她就这样一直沦陷下去。
他想出声安慰,甚至说是简单地抱抱她。
可是,念头才生出一半,他便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那么一直静静地坐着,化作了一种温情的陪伴。
时间很慢,但也在不断流逝的路上,在陪伴了许久之后,一尘便离开了,却发现外面的天色已黑。
只是临别之际,他除了表露救她出去的心迹之外,还留给慕清音一道最后的话语:
“为了自己,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