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有归期,人无归时。
守卫看着这封从天而降的信,却没有见到送信的人,他高声而呼,也始终没有人应答。
信很快便来到了一个少女手中,她仍带着面纱,只是二十天未见,较以往变得有些清瘦。但此时,她却渐渐散发出震惊与怒意来,周边所凝聚的气场,竟与道师境界无异了。
“噗”
近处似乎传来什么东西开裂的声音,空旷的房间之内,随着声音的乍现,一道虚影渐渐凝实,未久,一个老者暴露在空气中。
老者看着少女的表情,不由叹了一口气。
“唉,老奴可是很久没有见到,小姐你这般模样了。”
“他还是走了,只是临走前,甚至都不愿再见我一面”少女似是没有看到老者的出现,言语轻轻地在空中飘了一会,随后便慢慢发散了。
老者知道那话不是跟他说的,反倒像是跟她自己说的,所以他也只是佝偻地立在那里,没有应声。
“我是不是做错了?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是如此的”少女说着话,眸子却不复那么清亮,她看向老者,透着几分小女孩的无助。
老者一直躬身立于一旁,见少女转过头来,连忙答道:
“小姐自然有小姐的考虑,老奴不敢多言。”
“只是老奴还是想不通,小姐当初为何要将那玄药,用在那小子身上,那可是比之奇药更高阶的玄药,在这世间也是不多见的,而且还是家主特地留给你的。”
“何况他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究竟是谁救了他,还以为那么重的伤势,恢复全然靠的是运气,真是个傻小子。”
“是啊,真是个傻小子”,少女似乎想起了某些画面,不禁说道,像在喃喃自语。
老者看到少女的样子摇头不已。
“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哪里出色,竟让小姐对他格外关照,甚至还吩咐老奴探查他的行踪。”
“要知道,以前你”老者还欲说话,但被少女用目光止住了。
她脸上随后突兀地涌上一抹柔色,轻声地说:
“之前,我只是觉得他天赋异禀,是柄杀人的好剑,可是,后来,我渐渐感觉到了他不一样,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不讨厌他。”
“唉,造化弄人,小姐切不可为了此人乱了心境,误了大业啊!”,老者关切地呼道。
“不过,也不知这小子能不能逃过一劫,城门不是那么好出的啊!”
可少女却因此心中大紧,眸子期盼地盯着他。
“别看我,小姐你只是让我看着他,又没说让我护着他。”
“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所有修行者一旦摆脱了下四境,步入道主境界之上的上三境。”
“便要遵守正裁殿的‘武道三契’,即”
“圣人之境不可出世”
“宗师之境不可乱凡”
“贤者之境不可引祸”
“若是坏了规矩,恐怕后面不能善终。”
“最重要的是,小姐你要知道,一旦我出手,那就意味着我们潜伏在卧龙城中的这步棋,可就已经下到头了。”
“大不了再回去帝都便是。”
在老者愕然的目光中,少女说出了这番话来,在这器阁的隐秘之地清脆异常。他摇了摇头,又叹了叹气,看着少女眼中的神采沉默不语。
远处苍茫的云海似有众生浮沉,巨大的城池也在闪着金光,那里会再见到他吧!她如是想着。
而近处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孤零零地躺在桌上,里面碧绿色的丹药缠绕着幽香,苍翠欲滴,如同新采。
“不过,在此之前,有些事还是该了结了”,过了半响,少女怨怒的声音还是传了出来,那份书信被她攥得老紧。
城主府内,茶杯粉碎,楚雄杀意毕现,脸上横着几道青筋,因为暴怒的缘故,此时竟像要跳出来一般。
“辱我儿者,非万死难偿其罪!”
“传我命令,全城戒严,无论生死,务必把那个叫做‘白一尘’的小子给我带回来,如有反抗,那便将其砍成肉泥。”
楚夜风在大堂内缩着头颅,他时不时看向发号施令的楚雄,在他横飞的唾沫里,他看到了许多往日看得不很分明的东西。
他原以为那些东西很飘渺,可先前的关切和此刻的愤恨,全然将其交代在了这里。
他一想起父亲刚才的话,心头又涌上了几分暖意。
“我的儿,他可曾伤你,你可有大碍?”
“你明天便要离开为父,前往那皇族道院了,若是因我对那无耻小儿的疏忽,而毁了你的前程,那为父真是要长恨余生。”
“纵使你并无大碍,那小子也死不足惜,谁让他竟敢动我楚雄的儿子。”
“明日,我必用他的尸首为你践行。”
然而也许楚夜风不知道,最令楚雄暴怒的其实是,他匆忙跑入大堂以至于遗忘了的背上的血迹,待楚雄细察才发现,那竟是三行血字:
楚雄
留好你的狗命
等我来取
很快,城内随后乱作一团,将领们带着士兵席卷而去,势要将那个城主口中的少年缉捕,耳畔城主的许诺犹在回响。
“斩其首者,奖金银千计,擒其人者,赐丹药数枚。”
街上的人们对这样一幕也是议论纷纷,他们都在猜想,是谁又搅动了卧龙城的风云。
张得胜混在人群里,一言不发。他紧皱着眉毛,神情惶恐,他知道,自己上次的一番话,很可能惹出祸端来了,而那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少年,现在又在哪儿呢?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似有消息传来,听他们说,有人被押着往城主府去了。
“轰”的一声。
张得胜隐约感到自己心间一沉,他再也无法面对周边人群,高谈阔论时的嬉笑神态,独自迈着步子,颤颤巍巍地走了。
那个被押着的人很快被送到了楚雄面前。
“雷豹,为什么会是你?”楚雄大声地吼道。
来人虎背熊腰,一对豹眼盯着前方,却没有出声。
楚雄眼神睥睨,像是迫切得到一个答案一样,暴怒的脸上带着不解。
“你跟了我十五年,为何要做出这等背叛之事?”
“不为什么,只是人跪久了总要站起来一次。”
“哪怕就这一次。”
雷豹自顾自地笑了笑,似乎全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听说你既已逃出城外,明知回来会死,你还是要回来?”楚雄竭力压着自己的情绪,沉声问道。
“我跟了城主十五年了,所以我知道,只有我回来了,我的妻儿才不会死。”
“难道那叫做白一尘的小子于你有恩?”
“无恩”,雷豹回答的很干脆。
“你真的以为很了解老子吗?”极度的愠色开始从楚雄脸上显出。
“为了一个素未平生的人,你竟背叛了老子,你难道真的就不怕死吗?”咆哮声从楚雄的喉管迸发出来,却令空间都有了几分激荡。
“我怕死怕了半生。”
雷豹昂着脑袋,直勾勾地盯着楚雄,他缓缓说道。
“虽然不知道自己哪一天会死,但总是怕,怕我死后妻儿得不到照顾,却也怕自己活得不尽人意,不明不白。”
“可大概是怕久了,今天突然便不怕了。”,他说着话的同时,身体仍颤颤巍巍地想要站起。
见到这样一幕,楚雄眸子不禁染上了几分血色。
“给老子跪着死去吧!”他爆喝道。
一道青色气流蓦然从其右臂上迸发出来,眨眼之间便将其完全包裹,雷豹只觉眼前一阵恍惚,还来不及多想什么,便感觉到一股剧烈的痛意。
他似是早有预料一般,连痛苦的神色都不很分明,只是原本鲜活的脸渐渐变得呆滞,口中胡乱地流着血。在生死存亡之际,他仿佛还想说话,嘴巴细微细微地张着,却再也没有了言语。
楚雄紧握着那颗尚在滴血的鲜红心脏,愠色未消,脸上布着难明的阴翳。他像是望着很远的地方,许久,才幽幽地道:
“为何死的不是他呢?”
雷豹的尸体终究扶跪在了地上,然而纵使他死去,那眼中也隐隐藏着东西,它好像在说:
半盅酒,换一条命,倒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