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
漫天飞雪随着西风呼啸飘摇,压的火苗抬不起头,撕扯着城头旌旗绕杆摆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城门楼子上,刀光剑影跟着闪烁跳跃。
离城三里外的官道上,齐涣和那面容清秀女子并肩而立,两人此时皆是一脸凝重地昂首紧盯城头。
原本二人离开福瑞酒楼后,便计划悄悄潜入城,得手后再无声退去。可不曾想就在他们行至城门十里时,面容清秀那女子突然就拽起齐涣飞速后撤,惊愕中的齐涣尚未察觉异样,陡然一道赤色光柱自前方昏暗官道窜天而起,直射金州城头。
就在两人被这突兀一幕,给惊得后撤五里身形堪堪立稳之际,刘生的暴喝便已传来,波折横生乱象突起,令得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伫立原地等待许久,再未见到异样,两人这才折返回来,感受到前方杀意弥漫,血腥味四起,齐涣料想此时正是入城好时机,不过当他看到城头景象时,着实被震住了。
那是一场悄无声息的厮杀。
数百头戴斗笠、身着黑衣的蒙面人,与满城墨色甲胄加身的士卒杀的难分难解,两波人纠缠难分彼此,鲜血四溅、断肢横飞。
焦灼乱斗厮杀中,不断有人倒下,有人浑身带火坠下城头,有人捂耳抱腹作惨叫状,有人浑身插满箭矢险而又险的避开生死一击,却不料下一刻就被人一刀削首。
刀枪剑戟碰撞在一起火星四溅,弯刀划出的弧形一道又一道,城门垛子上架着的大火盆接二连三被掀翻,火蛇沿着城头四处乱窜,顺着城墙直扑地面,烧得坠下城头的人在雪地里来回打滚。
惨烈的场景令人不寒而栗,更惊悚的是,眼下近千人的厮杀乱战,偏偏没有一点动静响起。
无论是城墙下的百姓,还是城外的齐涣两人,自始至终都只见城头人影交织,刀剑往来,却听不到丁点儿声音。
怪,这等景象太怪了,冷冽西风夹杂着冰雪渣子本就令人窒息,加之这等毛骨悚然景象,无形中让人仿若胸有千斤担,更难承受!
齐涣盯着城头看了片刻,喉咙止不住的一阵吞咽,就在他脊背冷汗蹭蹭流淌之际,眉清目秀的那女子开口了。
“齐兄,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齐涣面色一变,旋即缓缓扭头看着她。
“芸儿,此话……何意?”
眉清目秀那女子抬手捋起鬓角几缕青丝,没有接话,只是若有深意的打量着他。
与之对视几眼,齐涣便侧过头去,看着城头触目惊心的厮杀景象,他不禁眉眼低垂,神色阴晴变幻不定,半晌过去,其双肩颓下,嗓音有些颤抖地艰难开口。
“芸儿,想来你也听闻我齐家当年的祸乱,城头上这批人……应该就是当年出走的支脉。”
说到这,齐涣停了下来,神色有些痛苦,似是不愿提及此事。不过绿裙少女却是不为所动,依旧紧盯着他。
“方才那秘法是我齐家的不假,不过今日这等突兀情况……我确实没想到,我没想他们……竟也会参与进来。而且……”
“咱们五家老一辈都已携手入长安,眼下这……还要我解释什么?!”
面容清秀女子闻言神色一肃,轻咬嘴唇。
“齐兄见谅,眼下多事之秋,凡事都需小心谨慎,容不得半点马虎大意,我也是迫于形势而已。”
齐涣神色稍缓,片刻过去,他恢复先前那般温润和煦,笑意盈盈地看着其口中的芸儿。
“无妨,这”
“哎呦,芸儿妹妹怎么在这里呀?你们这么快就完事儿了嘛,咯咯……”
听到熟悉的娇笑声,齐涣笑容一滞,绿裙女子皱了皱眉。
远处视野模糊的官道上,刘阿娣的大红轿子浮在半空,在黑夜里闪烁挪移,官道两侧数百身手矫健的武夫飞奔在树林枝头,紧跟在轿子后面的则是身材魁梧的周泰,不过此时他的行动姿势颇为怪异,宛若人猿一般四脚蹬地,腾空跳跃挪移,一个动作便是数十丈,与刘阿娣的大红轿子近乎寸步不离。
眨眼功夫,大红轿子就稳稳落在两人身前,周泰紧随其后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许东东掀开轿帘率先走出,刘阿娣紧随其后。
“齐兄啊,怎么还未入城?”
面对许东东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齐涣并未回话,抬手甩出折扇,一指城头。
许东东三人见状,顺势望去,瞥见城头厮杀场景,齐齐皱眉,下一刻,刘阿娣美目瞪圆,朱唇微张,与此同时许东东也发现了端倪,侧过头一脸古怪地看向齐涣。
见两人如此反应,齐涣似是不想再做过多解释,索性直接了当开口:“是我齐家秘法,但不是我们的人。”
闻言,许东东嘴角一抽,刘阿娣掩面娇笑,周泰浓眉连成一条线。
眼见齐涣脸色有些难看,许东东强忍心中笑意,适时轻咳一声。
“无妨,此乃齐兄家事,我等自是不会追问,不过眼下这样倒也让咱们省去不少麻烦。”
话音未落,双手抱在胸前的周泰,就猛地一把搂过齐东东,憨笑道:“是也是也,许兄说的有道理,管这群王八羔子做甚,他们杀他们的,咱们干咱们的!”
周泰冷不丁的几句话,令得齐涣面色阴沉下来,余下三人也是神色各异。
眼见无人接话,他将左手从许东东脖子上拿开,挠着脑袋神色讪讪。“许兄,方才你可答应过我,只要我能追上阿娣的轿夫,你就将名下的田产赠我三成,咱们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
一直若有所思的绿裙女子闻言,抬头扫了两人一眼,站在其身前的刘阿娣瞥见她的动作,嘴角微微勾起。
“此事稍后再说,咱们眼下先入城,抓黄灏玥那小娘皮要紧!”
周泰闻言脸上笑容瞬间僵住,转眼又是咬牙切齿、满脸憎恶,双拳捶着胸脯闷响不断。
“许兄说的对!去抓那小娘皮!老子这次要活剐了他!”
话落,他双脚用力一蹬,身体弹射而起,眨眼便跃过城墙砸入城内,消失在几人视野里。
面对周泰这等前后不搭的言行举止,原地几人啼笑皆非,视野来回交错间皆是看出彼此的顾虑。
不过还未等他们开口,城内又传来一声暴喝。
听到动静的齐涣面色大变,旋即不再顾忌其他,身形一闪便出现在城头,下一刻又出现在城内民房屋顶,几个跳跃闪烁间,其身影便消失不见。
城外几人见此对视一眼,随后快速跟上。
城门楼子下,刘武此时浑身插满断刀靠墙瘫坐,原本蓬松的络腮胡此事合成一缕,点点血迹自上滴落。若非几个重甲士卒始终将他护在身后,只怕其早已陨命多时。
看着大红轿子一闪而过,数百武夫宛若过江之鲫一般跃过城头,他目眦尽裂,杵着断剑强撑最后一点力气,喊了一句:“有匪入城!”
接着便脑袋一歪,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