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寻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神通文字满天飞。
武夫窍穴神通，一拳开山。
文人引字做文章，四海龙吟，碧波潮生。
剑修的飞剑，从身体里一个飞出，千里之外，众生匍匐低眉。
这一来一往之间，便是生死无常。
“呼……”
应寻猛地睁开眼睛。
这是一个点着檀香的房间。
窗前，站着风鸣真人。
“师娘……”应寻声音虚弱。
“醒了？”风鸣转过身，赶忙过来查看应寻体内的状况。
“我昏过去了多久。”
“三天，你师父守了你三天，刚走。”
应寻心头一暖，挣扎着起身，身体一动，针扎般的刺痛从四肢百骸传来，五脏六腑沉的差点让他再次昏过去。
“别动，你体内的寒毒比上次发作时强了好几倍，如果不是穷酸用通篇的正气歌疏导，恐怕就出大问题了。”
应寻点头，乖乖躺下。
望着眼前的应寻，风鸣仔仔细细的看了他一会儿，缓缓开口。
“应寻，我带你上武途，本身是想着让你用很有意思的测字术帮武途弟子们找找机缘，没想到的是，这才刚开始，你竟能在不借学海之力的情况下，硬生生的开辟了第一个窍穴神通。”
风鸣望着应寻，心绪复杂。
“你可知，这对武夫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应寻摇头。
“天下武夫，苦熬苦打出真气的，十不存一，真气冲开窍穴的，万中无一，如你这般开始就诞生出化形境窍穴神通的，除了武途几个有家传武道功法的弟子，我是第一次见。”风鸣叹了口气，继续又说。
“你师父说，你已经在灵台凝聚了‘剑’字，她感受的到，所以要带你去问剑一脉修行。”
“穷酸说，他在你身上感受到了文修一脉做文章必备的潜质，你身体不好，去文修一脉修身养性，才是正途。”
“我也不藏着掖着，像你这样的武道天分，我武途一脉，也想争一争。”
“入门考核也好，山门的神通文字也好，就连武途的学海拜山门冲关仪式，说到底，都是大雪庙在选你们。”
“所以应寻，现在轮到你选我们了。”
“问剑一脉，那本就是你师父的修行之地，也是你最应该去的地方，这一点毋庸置疑，文修跟武途两脉于情于理，都没有跟你师父去争的脸皮。”
“但因为你体内寒毒未清，眼下不是去问剑一脉的最好时机，所以你师父说了，文修武脉，两者怎么选，让你自己做主，不管你怎么选，永远都是问剑一脉的核心弟子。”
“穷酸跟你师父说，只要你愿意去文修一脉，他宁愿用比命根子还重要的书山来换，此外，他还可以动用文修得天独厚的条件，只要你达到翻山第三境界，斩去六识，大蜀庙堂之上，必定有你的一官半职。”
应寻眼睛一亮。
文修一脉跟大蜀庙堂还有这层关系呢？
不过转念一想，应寻就明白了。
天下读书人，皆归文脉，大蜀庙堂之上，哪个文官不是读书人一步一步升上去的。
这背后，种种人情往来，说跟修行宗门没有牵扯，谁会相信？
“相对而言，我武途就太寒酸了，学海你见到了，那是先辈们真气凝聚之地，跟他们文修的书山不一样，谁也拿不走。”
“我们这些武夫也没有什么人情世故，跟穷酸比起来，能拿出的东西实在有限。”
风鸣说着，手上光芒一闪，一斤人身被他从窍穴中取出。
“一斤人身，是我被五爷从问剑一脉赶出后，法外开恩让我去剑冢选的一柄飞剑，也是我的第一件法器，它是剑冢里排名前五十的飞剑，只是到我一个武夫手里后，一直没被温养在窍穴中，也没什么机会让它发挥出应有的光芒，算是明珠蒙尘了，你迟早都要拜入问剑一脉，趁这会儿，我把它传给你了。”
托着一斤人身雪白的剑身，风鸣轻轻放在应寻身旁。
“这不是你来武途修行的交换，就算是你拜师展儿，我提前给你的一份长辈礼。”
“不管你在武途跟文修中选择哪一个修行，我跟你师父一样，都支持你，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风鸣转身出门。
留下躺在床上听得懵懵的应寻。
自己怎么一瞬间就从讨人嫌的病秧子，成了三脉要争的香饽饽了？
门外，不知为何，风鸣冷哼一声，才彻底走远。
应寻莫名其妙，干什么啊？
老家伙，不当人啊。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是以退为进，想用一斤人身来收买我。
门也没有！
一把跟流氓伞一起，天天坑我的飞剑，我才不要呢。
应寻看都没看旁边已经被风鸣彻底斩断跟自己联系的一斤人身，深吸几口气，缓缓坐起身，呼哧带喘的下了床。
从床边，到门口，短短几步路，应寻停下来歇了三次。
当吱呀一声打开房门。
大雪庙武途幽静的小院中，肥硕厚大的树叶间隙，刺眼的阳光迎面撒来。
应寻下意识的用手挡住微眯的眼睛。
鼻间，草木清新混着山间旷野沁人心脾的微风直入胸腹。
应寻瞬间精神一震，昏沉沉的脑袋一阵清明，顿时有种心旷神怡之感。
等眼睛适应了阳光，应寻抬起目光。
只见，台阶下，吉秀正半蹲在院子正中，双手托着一块比自己还大的巨石，屁股下面，一根点燃的香火，离屁股只有寸许。
吉秀满脸大汗，一脸的愧疚。
“应寻师弟……”
听到门响，大汉吉秀急忙喊出声。
应寻脸色一沉，当下就知道方才风鸣离去之前的那声冷哼是为什么了，随手就要关门。
“师弟，师兄跟你道歉。”
应寻刚要关门，就见一脸焦急的吉秀，手上窍穴一闪。
“还要动手？”应寻声音一沉，停下动作，盯着吉秀。
“不不不，师弟误会俺了。”吉秀一脸着急。
只见他窍穴一闪，院子中，凭空出现了十几件月白长衫。
“师弟，俺不知道那衣服对你这么重要，俺真的不知道，师父已经把俺胖揍了一顿。”
应寻不动声色。
“俺知道，现在俺说什么，也不能师弟的一副恢复原样，这是俺求第五师兄托人按照你的衣服做出来的，跟小师弟道歉，对不起啊。”
大汉吉秀脸上的络腮胡子软塌塌的贴在黑灿灿的脸上，脸上除了愧疚，还是愧疚。
应寻脸色这才好一些。
“不用了。”
说完，应寻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咦？
关上门的应寻忽然看到桌上放着自己的月白长衫，旁边还放着一张字条。
应寻当即拿起字条。
“你的衣服，展儿已经帮你缝好了，虽然……咳咳，可能有些凑合，但她真的尽力了。”应该是风鸣带着浓浓醋味的笔迹。
应寻心头一暖。
哗啦一声，展开长衫，长衫歪歪扭扭的针眼处，斑斑点点的殷红。
应寻哑然失笑。
敢情师父也从来没做过针线活啊，手指都被扎出血了。
笑着笑着，应寻忽然有些晃神，他好像想起了师父云展真人恶狠狠的噘着嘴，手忙脚乱的一针一针给自己缝衣服的场景。
套上长衫，应寻撑着身体缓缓起身，朝外面虚弱无力的喊了一嗓子。
“师娘，入武途，能不能治我体内的寒毒啊……”
小院上空，风鸣真人的声音响起。
“当然！”
应寻看了看自己长衫，又看了看院子里被罚的大汉吉秀。
应寻眼中闪过一抹坚定的光。
这么久以来。
应寻对大雪庙，对修行，第一次产生了主动接触的心思。
一伸手，床上躺着的一斤人身飞剑化成一道雪白剑光，被应寻收入手中劳宫穴。
“那开始吧，这寒毒可没给我留太长的时间。”
……
武途一脉，山头不多。
除了给弟子们居住的山头之外，应寻在风鸣的带领下，来到另外一座光秃秃的荒山。
为什么说是荒山呢？
是因为这座山自上而下，除了一挂从山顶贯淌下的瀑布外，别无他物。
连一根花花草草都没有。
“武夫修行，出拳而已。”
“拳到之处，即是公道。”
“但想拳出有理，除了心中道义，拳头的大小，便是能不能让人坐下来听自己说的底气。”
“寒毒源自体内，而人的身体，是由三百六十五处大穴跟气血堆积而成，想要压制或者化解体内寒毒，气血跟窍穴一定要足够旺盛，所以，你选择武途，是解决寒毒最明智的选择！”
“从今天起，你就在这倒淌瀑下练拳，什么时候能在这瀑布下站稳出拳的时候，就算入门了。”
风鸣的声音盖过轰隆隆瀑布的声响，传入应寻耳中。
瀑布底下十几个武途弟子，小心翼翼的趴在石头上，奋力想要站起身，然后瞬间就被水流砸入水潭。
其中就有师容跟钱多多。
“那什么，师娘，后悔还来得及不？”应寻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
回答他的，是风鸣身后‘封’字一闪。
一道真气涌动，风鸣五指在应寻肩头一拍，应寻手上的劳宫穴被封住了。
顺手一抓，风鸣根本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应寻身子就高高飞了起来，噗通一声，直接被扔到了倒淌瀑下巨石上。
望着瞬间被瀑布冲入水潭的应寻，风鸣朝应寻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一招手，一袭绿袍的第五破天出现在他身边。
朝风鸣恭敬一礼。
“师父。”
“破天，以后你带他练拳，身体气血没有稳固前，随你怎么收拾。”
第五破天点头。
风声一动，风鸣消失不见。
他是走了。
在水潭中，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应寻开始骂人了。
但是，还刚张嘴，湍急的水流咕咚一声就钻进了口中。
话是说不出来了。
半空中，望着这板上钉钉的一幕，风鸣真人心里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哼哼，穷酸，还想跟我争这样的武道苗子！
没门儿！
借展儿的势，勾起这小子内心柔软的一面，再让他看到我罚吉秀的样子，消除他心中不平。
嗯……还是我这办法好。
要是再加上破天修复的红绳就更好了。
不过也没事，至少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入倒淌瀑，武途记名弟子的身份，算是坐实了。
应寻，是展儿的大弟子，也等于是自己的半个弟子，如今更是自己选择了武途一脉。
第一次，风鸣不怎么讨厌应寻喊自己师娘，反倒还有些沾沾自得。
文脉山顶，透过书卷看到这一幕的提灯真人王知一，破口大骂。
老匹夫，不是说好摆出条件让应寻自己选，你竟然背着我玩阴的！
还特么有脸说我读书的人心脏？
不行，测字引神通文字这样的人，天生的读书做文章的坯子，绝对不能落入这种人手里！
而且，这个应寻体内，竟然有能让书山都有反应的才情，更不能让武途捷足先登了！
不就是攻心吗？
你个一身蛮力的老匹夫竟然在我辈读书人面前玩弄阴谋诡计，哼哼，还早呢！
想到这，提灯真人手中书卷哗啦一声展开，指了下上面一人的名字。
“过来见我。”
书卷上，该名字一亮，几个呼吸，门外传来一道的声音。
“青云郡方云，拜见先生，不知先生唤学生前来，有何事吩咐。”
青云郡方云，大雪庙山门一动‘文’本字的文修弟子。
跟应寻一样，都是今年参加入门考核的弟子。
“方云，你下趟山，去找个叫李川的，带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