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策被锁在车里,门窗都被封死,看不到外边情况。但他感觉得到,马车正在急驶,要把他带去未知地方。前途未卜,确实让他有些紧张,但他并不害怕,这些龟兹人没有马上杀他,而是把他送出,说明并无杀他之意。他只需见机行事,寻得逃走的时机。
龟兹人一路急赶,都不说话。奔出龟兹不知多少里,这时,荒无人烟的戈壁之上出现了一个凉茶摊。
“这里居然有卖水的?休息下吧!”头领喊。
龟兹兵都有此意,他们已经又累又渴了,停下快马,纷纷下马朝茶摊走去。
“卖茶的,给我们一人来壶凉水!”
守摊的是个年轻男人,穿短衣,缠头巾,高鼻梁,普通的西域人长相。他笑迎道:“客官喝什么茶?”
“哪喝得起茶?凉水就行。你这小摊卖得出什么茶?”
“客官别瞧我摊小,东到唐天子,西到戒日王,他们喝的茶我都有。”
龟兹兵都笑起来,做生意的就爱吹牛。
头领开玩笑道:“那好啊!给我来壶唐天子喝的茶,让我也尝尝滋味。”
卖茶的却笑了,“只喝得起凉水的客官,你有钱买吗?”
感觉被取笑了,头领板起面孔,“你这小摊,老子一脚就掀了!”
卖茶的笑出声,“客官息怒,你们的水来了。”他从炉灶后面提出两大壶干净的水。
龟兹兵一拥而上,分水喝。
王玄策在车内听他们对话,察觉奇怪,这个卖茶的说话古怪。一般小贩哪敢跟当兵的这么说话,都是唯唯诺诺,要什么给什么,还不敢收钱。忽然间,他听见两声乌鸦叫,顿时心跳加速。
该不会……王玄策有种预感。
“喂!这点儿水不够!说好一人一壶,你才提两壶出来!”头领催。
卖茶的笑了,“戈壁上哪来这么多水?就这两壶了。不过客官实在口渴,只要付得起钱,还是有的。”
“就知道钱!把你的水都拿出来!”头领威胁道,“敢耍我们,拧断你脖子!”
卖茶人不感到害怕,反而笑。他盯住马车,“我看车门紧锁,里边应有宝贝吧?这样好了,我拿东西跟你们换。”
他掏出枚小瓶,捧着瓶子介绍道:“瓶里装的是王母瑶池中的仙水,对神仙不算什么,可凡人喝了能延年益寿,活上百岁。我用它换车里的宝贝如何?”
龟兹兵先是愣,然后全体喷笑。
“卖茶的,你不到国王面前表演喜剧,可惜了呀!这么认真,好似真的一样。我们会信你的鬼话?”头领大笑之后,突然抽刀架了卖茶人脖子上,“给老子拿水来,不然让你血溅一地!”
卖茶人不惊不乱,只是轻摇了头,他又提出壶水,“这壶水够你们喝了。喝了它,你们以后再不用喝水,因为它含有剧毒,为黄花观百眼魔君所炼,对付凡人,一滴可致命。死人不会再渴了。”
“少给子编故事!”头领抢过水壶,倒给手下,一起分了饮用。
说来也怪,小小一壶水,他们每人倒了碗,打开壶盖看,竟还是满的。龟兹兵称奇,觉得是个宝贝。
卖茶人赶紧把水壶夺了回来。
“卖茶的,你这壶卖我。”头领说。
“不卖。”卖茶人一口拒绝,“这是我传家宝,我能在戈壁中卖茶挣钱,全靠了它。有了这东西,带多少水都行。”
“我说买,你就得卖。敢不卖?”头领恼怒,伸手要抢水壶。
卖茶人护住壶不给,头领立即拔出刀。但这时,腹部绞痛,一口血水吐了出来。
“你……”头领瞪住卖茶人,倒地一命呜呼。
他的手下也都如此,一个个腹痛吐血,很快死了。
“死得太快,真没意思。”卖茶人把他的宝贝水壶丢弃,水壶落地,铜壶变成一捧黄沙。
枯树上乌鸦“哇哇”乱叫,欢庆死亡。
“大王,一些凡人而已,何必杀他们呢?”
卖茶人恢复金翅的本来面目,冲着一地尸体微笑道:“我给了他们活命机会,他们自己舍弃了。凡人就是这么愚蠢,送甘露不要,毒药抢着喝,就算到了阎王殿上,也怨不得我。好了,你们把那小子放出来吧!”
“是的大王!”乌鸦从尸体中找出钥匙,叼起。
王玄策在车里听到惨叫声,然后就没声了。他猜想龟兹兵已经被干掉,或出了变故,就是不知动手的人是敌是友。
突然,门锁“咔嚓”一声,门开了条逢。
王玄策等开门的把门彻底打开,然而却没了动静,他便自己推了门出去。
车外没人,他小心探了探头,下车见到一地死尸,押送他的龟兹士兵全都气绝了。鸦群散在尸体间,就像普通乌鸦停在腐肉上的场景。
“果真是你们!是你们救了我?”王玄策喜出望外,对乌鸦们叫道。
“哎呀,不是我们呐!”乌鸦说话了,“是我们大王干的。”
“你们大王?”王玄策更惊喜,“他在这里?”他立即四处张望,“陛下!狮驼国的国王陛下!我奉大唐皇帝之命,特来相见,请陛下出来一聚!”
除了乌鸦,王玄策再没看到别的活物,一阵风刮过,凉茶摊如风中沙丘,化为尘埃飘走。
“公子,大王刚刚才走,他现在不想见你。”乌鸦说,“他说,大唐的使者应该到狮驼城与他正式见面。”
王玄策一愣,急切的心立刻放下了,露了微笑,“说得对,是我心急了,以为只要见到狮驼国的国王,就可以完成出使任务。我是一国之使,他是一国之君,没有在茶摊上谈国事的道理。我会到狮驼城去,哪怕千难万险,我也要走到那里。”
乌鸦们心虚,千万不可让王玄策知道,他们大王就是路上险阻的始作俑者。
“龟兹国的国都在哪个方向?”王玄策突然向它们问。
“那边!”乌鸦挥翅指出方向。
王玄策点点头,牵了匹马,骑上就往那方向去。
“公子!错了!狮驼城在那边,你去的是龟兹城!”乌鸦喊。
“没错,我就是要回龟兹!”
“回去干什么呀?”
“我的随从,还有使节行头都在龟兹,不回去拿怎么行!”王玄策决心已定。自己只身返回恐怕凶多吉少,但又不得不回。
“不会出事吧?大王白救他了!”乌鸦担心。
另一只乌鸦说道:“不会。他现在赶回去,可能正遇上唐军攻城,反到没危险了。”
“唐军攻城了?”
“是呀,刚得的消息。郭孝恪听到风声,龟兹要向突厥借兵,当机立断,决定马上灭了龟兹国。”
“哎呀!”连乌鸦都觉得惊讶,“向突厥借兵本是龟兹放出的烟雾,意在让唐军有所顾虑,拖延时间的缓兵计。没想到反加速了这个国家灭亡。郭孝恪真是惹不得呀!”
“那当然,他在祭赛国敢跟我们大王抢佛宝,让我们大王到天竺国王耳边打他小报告……”乌鸦马上住嘴,小眼睛左右瞅了瞅。幸好大王已经走远,不然乱言大王窘事,扭断它脖子。
“对了,大王去哪儿了?”
“去小西天了吧?他说小西天那边闹大啦!”
“能闹多大?”
乌鸦眼睛上翻,大得无法描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