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狮驼岭,又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平线上隐约可见起伏的凹凸直线,好似方形大山。
青狮对轿中的唐三藏说:“长老,前面就是狮驼城。长老要不要到城里歇脚?”
三藏虽坐轿中,可山路颠簸,还是很累人。尽管沿途有小妖献食献茶,饥渴缓了些,但三藏想,自己坐轿都这么累,别说抬轿的了,应当体谅他人。再看这三个魔王安排得周到细致,应是真心悔改的了。“也好,就由大王安排。”三藏答应。
“猴子,国都就在前面了。”金翅说。
孙悟空对这三个老魔一直不放心,听言,立即腾空查探。
飞近城墙,只见好大一座城,正正方方,如似棋盘,其间车水马龙,又似布满的棋子。孙悟空眨了眨眼,地面来往的行人在他眼中变了模样。城墙上立守的不是士兵,是豺狼虎豹,城中无数人也都变成怪模怪样的妖怪,全城上下竟看不到一个人影。上空黑气弥漫,这股气是肉眼看不到的怨气,如海深不可测,汹涌澎湃,数不清的冤魂在里边挣扎,这些都是五百年前死在城中的凡人不肯散去的怨念。
纵然孙悟空上观天庭,下见地狱,三界没有他没见过的,也被这场景吓得失神,差点儿从半空掉下。
孙悟空立即收了火眼金睛,眼前景色恢复常态,才稳了稳神。“好凶险的地方。”想到等会儿要进此城,孙悟空心生抵触,“还是别让老和尚进城了。三哥诡计多端,搞不好有他下的套。”孙悟空定了心意,飞回。
“师父!”孙悟空空中便喊,落在轿边,对三藏说道,“师父,前面那城你不用去了,没什么可看的玩意儿,耽误你西行。你想在城中办什么?老孙替你去办。”
三藏没有需求,虽对狮驼城有好奇,可听孙悟空这么说,也没有非进城的打算。“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进城了,西行要紧。”
“长老怎能不进城呢?”青狮反对,“整个西域找不到比这更大的城了,怎说没有可看的玩意儿?你这徒弟在胡说。”
妖怪非得要他们进城,只能说明有古怪,孙悟空对三藏眨眼。
三藏懂,连番推辞青狮好意。
金翅料定孙悟空看到狮驼城真面目而起了警惕,他笑道:“长老,你的通关文牒还没盖印,这趟你一定得去。”
三藏心想,也是如此。
孙悟空早料到他会这样说。通关文牒是他故意漏出来的,就等金翅找这个借口。
“区区小事,我老孙代劳即可。”孙悟空拿出三藏的通关文牒,“三位大王,我们进城盖印。”
“不就是盖印吗?我带你去。二位哥哥继续为长老送行。”金翅说。
“你们三位都是大王,取国玺,你们都该在场。快走吧!快走吧!”孙悟空拉上三个妖魔。青狮白象不愿去,这不把他们的计划打乱了吗?不停地推辞。
“怎不愿去啊?二位定要陪我师父是何意?”孙悟空笑道。
青狮白象对答不上。
金翅回道:“齐天大圣相邀,二位哥哥就应了吧,省得他以为我们兄弟有阴谋。长老走得慢,我们办完事,再追来送他不晚。”
孙悟空冲金翅笑,“三大王是明白人,把事办完了再说。”
青狮白象见金翅改了主意,就随了他。三个老魔连同孙悟空飞入城内。
孙悟空在他们相陪下行走王宫。孙悟空东摸西瞧,不住赞叹,“好!好地方!想不到妖怪也能住进这么富丽堂皇的宫殿,我以为我那水帘洞就是人间天堂,哪比得上这里呀!”
“大圣开玩笑?妖怪怎不能住宫殿?住宫殿的妖怪多着呐!”青狮对道。
孙悟空取笑,“那些妖怪都是偷偷摸摸,不敢公开身份,哪像你们这般住得正大光明?有办法!有手段!妖怪窃国,是犯天条的大罪,要遭天谴。我很好奇,你们怎五百年无事呢?”
这个问题,青狮白象都答不上。孙悟空这么问,他们反到纳闷,确实不对劲。答案也许只有金翅知道。
金翅前方带路,不回头,直接答话,“遭天谴,那是逆了天意。只要顺应天意,自然不会有天谴。”
孙悟空听了,很是不服。明明是屠城夺国的残暴之徒,居然说自己顺应天意!“什么天意?天意许你杀尽狮驼国国民?”
“正是如此。”金翅回道,“你不服,就到天上告我去,看看哪路神仙敢管。”
孙悟空惊,他竟说得出如此话。可没有天谴是事实,难道真是顺天?孙悟空暗暗疑惑。
金翅取来宝印,打开锦盒,金色大印生光。金翅提起宝印,翻出被印泥染红的那面,给孙悟空瞧个仔细。
孙悟空惊讶真是国玺,更惊的是,金翅居然碰得了它。
国玺虽是凡间造的东西,却因其代表国家,承一国之气,因而自成一宝。小妖小怪根本无法靠近,像他们这样的大妖可碰小国的玺印,但也不能用来做恶事,否则国运反噬,自身难保。金翅杀一国之民,应当被国玺厌恶,然而国玺没有反感,任由金翅摆弄,只能说明国玺已经承认金翅的身份——他就是这个国家的国王。
难道真是顺天?孙悟空更疑惑。
“猴子,还记得我们偷了傲来国国玺那事吗?”金翅托着印玺说道,“我说,将来我会拥有自己的宝印。这不就是了?把通关文牒给我。”
孙悟空把文牒丢过去。金翅打开它,上边大大小小布满红色方印,盖着各种文字与图形,都是唐三藏路过国家的国印。其中最醒目的在开头第一页,硕大红印,上写“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不仅是大唐的国玺,更是自秦以来,中华的传国之玺。唐皇李世民即位时,本来没这方宝印,还是大将李靖从逃亡西域的前朝皇室手中寻回的。那八个字在金翅眼里光芒万丈,象征着中国千年,尽管改朝换代,依旧不衰的国运。
“真是好东西,我狮驼国的宝印只要盖了上边,万妖之国就不再是传说,而是真实存在的国家了,与诸国并列的正常国家。猴子,多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就算五百年来,你对我做的唯一件好事吧,尽管你的初衷只是找借口把我们兄弟从唐和尚身边弄走。”金翅笑道。
“快盖,少废话。完了事,我好回师父身边。以后你做你的国王,我取我的真经。”孙悟空催促。
金翅毫不犹豫,宝印落了其上,一方红印盖上白纸。
孙悟空见到,那红印发光,与文牒上的诸国之印共鸣。从今以后,狮驼国就是它们中的一员。
“三哥,你居然做到了,你使妖怪建立国家,使这个国家受天地承认,受世俗王道承认。了不起,了不起啊!”孙悟空不禁赞叹。
金翅面对赞赏却露苦笑,“本来它应该建立在花果山上……”
孙悟空无言以对,五百年了,对错不愿深究。
“事办完了。大哥二哥,去追唐和尚吧!”金翅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