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升起滚滚黑烟,代表有大火刚刚烧完,是龟兹城的方向。王玄策催马快行,尽快赶到那边去。
龟兹城下来来往往全是兵卒,王玄策先惊,但立刻放下了心,看制服,这些都是大唐士兵。
“抓到龟兹王了!”城里大声喊。
城内外一片欢呼。
王玄策下马凑上去看,只见布失毕脖子上套了条麻绳,被大唐士兵牵着出城。尽管布失毕还穿着华贵的国王袍子,戴着金首饰,可已灰头土脸,毫无半点光彩。
另一边,郭孝恪骑马向城门而来,两边正好在城门外碰上。士兵把国王推了郭孝恪马上,布失毕扑了满脸灰,垂头不敢见人。
“布失毕,你可知罪?”郭孝恪在马背上问。
龟兹国王不答话。
“看来你无话可说了。皇帝陛下自会发落你。”郭孝恪也不想理他。问手下道:“宰相那利何在?”
“回都护,那利跑了。”底下将官回答。
郭孝恪立即皱眉,“比起这个没用的国王,那才是只狡猾的狐狸。他要是就这么远逃,到还好,只怕再生事端。传令,全军城外扎营。”
将官领命,立即执行。
“唐使找到了吗?”郭孝恪又问。
听见问起自己,王玄策高兴,马上冲出人群,“下官在此!”他先挥手,奔至郭孝恪面前行礼。
郭孝恪看到他也十分惊喜,“你怎么在这儿?我听闻布失毕把你送到突厥去了。”
“下官运气好,有幸逃脱。返回来营救同伴,见都护攻克龟兹,实在欢喜。龟兹国王布失毕扣押大唐使者,忤逆大唐,罪不当轻饶。”王玄策回道。
“你没事就好,到营内休息吧。”郭孝恪还有许多事要忙,就不与他多说了,入城处理战争善后。
王玄策得令迅速退下。
“王小友!”营内有人喊。
王玄策听声音就知是谁,“满胄大哥!”
“你没事太好了!我担心龟兹人把你宰了!”满胄见他好手好脚,放下心了。
“我怎么可能有事,我还没完成出使任务,我还有大好前途呢!”王玄策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哪会没事呢?每一步都感觉踩在刀尖上,幸好有惊无险,“满胄大哥,是你搬来的救兵吧?”
说起来,满胄起了得意之色,“那还用说?没我跑回交河城,唐军能来这么快?我半条命都跑没了!不过说起来,那天晚上真是怪,我居然撞邪碰上了鬼打墙。也多亏遇上邪事,要不然我也被龟兹人抓住了,谁去请援兵呀!”
这怪事在王玄策看来不简单,联想自己得救,他猜到应是那狮驼国的国王所为。
“满胄大哥,我要马上出发。”王玄策急切地想见到那位国王。
“不用这么急吧?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怎么走?”
“使团其他人呢?行李也都还在城里吧?找到就可以走。”
满胄说道:“行李好找,那些东西只要龟兹人没毁,都能找回来。可是人……唐军攻城的时候,龟兹人把其他人都杀了。”
王玄策呆住。
后经证实,使团其他成员确实都被杀啦,与其说是国王的命令,不如说是宰相那利的授意。现在王玄策和满胄是使团仅剩的成员。王玄策为此很久缓不过来,自己头次出使,便遇上灭团之危,原以为会同行到达目的地的人,说没就没了。所到之国随时翻脸,孤身在他国,连个照应都没有,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这就是做使者要承担的风险。
王玄策和满胄找到其他人的尸体安葬了。随后,他的使者节杖、国书等出使信物也找了回来,只剩两人的使团,还是要出发。郭孝恪忙于处理龟兹国政,没时间搭理他们,因而王玄策找上郭孝恪的儿子郭待诏。
“怎么急着要走?再等几天,等父亲忙过了这阵,会为你安排新的随从,到时再走不迟。找我没用,你是皇帝派出去的使节,你的事我不敢做主,要是私自为你安排,父亲知道会军法处置我。”郭待诏真不敢帮忙。
“不是我等不了几天,而是狮驼国非同寻常,我预感必须尽快赶过去。”王玄策没告诉他狮驼国的国王在龟兹出现过,那位魔君如此关注自己的行动,说明自己这次出使意义重大。这些内情,王玄策说不清,无法向郭待诏描述。
“如果你坚持要走,父亲其实拦不住你,因为他管不到你啊,你是皇帝钦差。虽说狮驼国的谜底等着王贤弟去揭开,可没有随从,别说路遇危险,就是搬行李,你们两人搬着也累,对不对?”
“郭兄的意思我懂,但这些天龟兹怪异频出,我怀疑跟狮驼国有关,所以不想再耽误了。”
“有何怪异?”郭待诏问,同时自己也想起了什么,“说起怪异,我也知道一件。”
“是什么事?”王玄策好奇。也许这些怪事都是有关联的。
郭待诏说道:“就是那个国王布失毕,刚抓住他的时候,还摆国王架子不理人。吃了顿牢饭,马上露出本性,哭着求饶他一命。他说是金翅鸟告诉他,你们不是真的要出使狮驼,而是为了里应外合对付龟兹,他才对你们下手。什么鬼话?谁信啊!”
“金翅鸟?”王玄策信,“布失毕初见我们还好好的,到晚上就变了,我正奇怪他怎么就变了脸。”
“那是受到那利的唆使。”郭待诏解释,“那利是龟兹的亲突厥派,他一直希望龟兹与突厥结盟,那天劝国王背叛大唐的就是他。”
“郭兄,能不能为我安排,我想见见布失毕。”王玄策提出想法。
“见他干什么?”郭待诏不明白,但还是答应了,“父亲嫌营内不便看守,把他关城里大牢去了。你得小心,听说城里有龟兹人不服,恐会作乱,不然我们怎会把军营扎在外面。”
在郭待诏安排下,王玄策下狱面见国王。他将自己的疑惑在路上说给了满胄。
满胄听了吓了跳,“你说什么?狮驼国的国王来过龟兹?他怎么又走了呢?他既然来了,我们就不用去狮驼了呀!”
王玄策轻叹,“他走了,就摆明在狮驼等我。我们的一举一动在他掌控下,所以我才想尽快过去,看他什么意图。满胄大哥,你也清楚,那位国王不是人。布失毕说看到了金翅鸟,我相信是真的。金翅鸟是佛宗的神鸟,难道我们遇险是佛宗的安排?就像在通天河时那样,菩萨派妖等着我们。”
“所以你见布失毕是为了解详情?”满胄懂了,“说到金翅鸟,其实它不光是佛宗的神鸟。在我们天竺,更广泛的说法是,它是毗湿奴的坐骑。”
“毗湿奴是什么神仙?”王玄策问。
“那可是光耀世界的大神,不是神仙可比的。我们天竺人相信,就连佛宗之祖,佛陀都是他的化身。”
“佛祖是他的化身?这么厉害?”
“嘿嘿,一种说法而已。佛宗根本不承认,反过来说,毗湿奴只是佛陀之下,漫天神佛中的一个,称他为‘遍入天’。哪边说的是真,我懒得去想。”
王玄策点头,他也不去想个中关系了,这与自己要调查的事关系不大。
亮出郭待诏的腰牌,狱卒给他们开了门。唐军都驻在城外,但此地关押着龟兹国王,所以守备还是大唐士兵。
王玄策来到牢门前,蜷缩在角落的布失毕吓得身体哆嗦,但又立刻爬着过来向王玄策求饶,“唐使!是我不好,我不该听信迦楼罗……不过,不该听那利的谗言……”
“究竟是那利,还是金翅鸟?”王玄策问。
国王愣住。
“国王,你真的看到金翅鸟了吗?我相信你说的话。”王玄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