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不冻泉畔,明心真人“噗通”下跪,一头扎在水里,咕咕痛饮了起来,激动地说道,
“我走过西域北冥,到过东海南疆,却没有一处地方的泉水,比得上咱们这不冻泉中的水甘甜、凉爽……”
明静真人遥望雪山,慨然说道,
“可不是嘛?这不冻泉,毕竟是咱们从小喝到大的家乡水呀!!”
对于大家的激动,陈欢没有太多的感触,此时此刻,他眼光有意无意地掠过那头的“小冰洞”:
那是他和明月曾经约定好交换信息、千里传情的地方!
如今,光阴荏苒,月缺月圆,许久不曾再见……
“不知道,她后来是否又到过不冻泉?!”
“冰洞之中,又可曾留下什么“心”东西?”
回到百花园之时,太阳当头,正值午后,园中人头攒动,不少年轻弟子刚刚从各处教练场散学归来……
“大家看,陈欢唉……”
就在这时,有人一声惊呼,激动地说道,
“那个剑斩妖王的少年英雄回来了!”
这话一出,人潮拥挤,大家纷纷围观,欢呼雀跃……
明静真人咧嘴一笑,不失时机地调侃道,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你小子现在可是声名鹊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啰!”
陈欢讪讪一笑,连连拱手,与那些同窗道友回礼,随后,避之唯恐不及地跟着沈梦秋走进了太离宫,心道,
“看来,名头太大,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事!”
堪堪进入宫门,迎面碰上了一位身材清瘦,道骨仙风的中年道士,看装束似乎是来自玄天宫的真人……
沈梦秋微微稽首,正要上前打个招呼,哪知,却见他大袖一挥,一脸阴沉地走了出去……
陈欢一愣,不禁大感好奇,迟疑着问道,
“份属玄门同道,他哪来这么大的脾气?!”
师父脾气大,情有可原!
可恶的是,与之同行的两个年轻道人竟然也面色阴沉,甚至连头也没抬,擦肩而过!
明静真人眉头微皱,嘀咕道,
“发生什么事了?”
大家相视一眼,心中大感奇怪,加快步伐,走进了大殿。
此时,烈日炎炎,金碧辉煌的殿堂上,也略有一些躁动的气息……
只见掌门沈星海面色凝重,默默无声,夏飚、沈星雨以及其余长老一一在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正议论纷纷。
“开辩论会呢?”
沈梦秋微微一笑,探头探脑地走进大殿,说道,
“怎么这么热闹?”
见状,沈星雨眉头一动,喜出望外,三五步奔了过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激动地说道,
“娜娜,你……你们什么时候回的山呀?”
沈梦秋一出现,殿上的争论戛然而止,众长老纷纷迎了上来。
看着眼前这个一脸风尘的女儿,沈星海老怀大慰,慨然笑道,
“好啊,可算是回来了!”
听得这话,沈梦秋却撅起了樱桃小嘴,笑骂道,
“是啊,你可以少备一副棺材了!”
她原本还想损父亲几句,可是,望着他那双略显疲惫的眼睛,还有那渐渐斑白的两鬓,突然之间,鼻头一酸,哽咽着说道,
“现在,你应该改喝女儿的喜酒了!”
这话一出,大家哑然失笑,沈星海点头说道,
“没错,爸爸早已为你备好了喜酒!”
沈梦秋娇躯一颤,强颜一笑,徐徐后退,携身后众人走上大殿,躬身说道,
“沈梦秋携诛妖队伍,回山复命!”
沈星海两眼微红,一一审视着眼前这些诛妖英雄,爽朗笑道,
“好啊,此次下山,诸位同道齐心协力,舍生忘死,不仅将妖人余孽彻底铲除,还将匪首黑沙王诛灭,从此,世间少了一分邪恶,多了一片安宁,本掌门替万剑门,也替天下苍生谢谢诸位!”
说着,他和众长老对着沈梦秋一行人深深一揖。
这时,他望着明静、明清等人,上前一步,诚挚地说道,
“此次下山,诸位师兄师姐不仅舍身诛妖,还要分身照顾小女和拙婿,小弟真是既感动,又羞愧啊!”
明静真人拱手致意,朗声笑道,
“掌门过谦了!你可不知道,娜娜这丫头剑法卓越,那日在地宫之中,一手素心剑影使出,就连黑沙王也束手无策呀!”
这时,明心真人更是拍了拍陈欢的肩头,笑着说,
“不错!若不是掌门安排陈欢、娜娜与我们同行,谁又能攻破那黑沙王的铁甲?”
他连连啧舌,摇头说道,
“若没有掌门这一步棋,此次诛妖大业,甚至可能会功亏一篑哩!”
明清真人深以为然,接口说道,
“正是如此!此次诛妖,娜娜勇敢坚贞,表现非凡,陈欢智慧果干,大破铁甲,更是立了首功……”
听得这话,陈欢羞惭无地,拱手说道,
“其实,这都是掌门运筹帷幄,冯师叔和众位真人拼死血战,将黑沙王围困得精疲力尽,我才得以捡了个现成便宜,否则,以我这点三脚猫功夫,哪能击破黑沙王的铁甲?!”
听得这话,沈星海两眼放光,沉吟着说,
“不错,年轻人就该常怀谦虚谨慎之心,切不可居功自傲!”
他再一次拱手作揖,说道,
“说到底,此次下山,小女二人还是给诸位师兄添了太多麻烦,大家一路劳苦,暂且先去休息吧!”
听得这话,明静真人拱手致意,陆续告辞了……
这时,沈梦秋迫不及待,好奇地问道,
“刚刚走出门去的玄天宫道人是干什么的呀?为何一脸阴沉,好似咱们欠了他三百颗宝石似的?!”
一听这话,众长老相顾愕然,一时无语。
沈星雨笑了笑,说道,
“嗨,他叫梅一峰,是玄天宫诛妖执事,此来昆仑山还能有什么事?老调重谈呗!”
沈梦秋黛眉一皱,说道:“怎么,他们又想攻打七星教了?!”
七星教?
一提及这事,陈欢心口一滞,不禁手心冒汗,暗暗嘀咕,
“那不就是明月的师门吗?!”
沈星雨瞥眼看了看众长老,朗声说道,
“没错!七星教位于南疆北沿,毗邻玄天宫,诡秘莫测,高手如云!”
她徐徐走来,面色凝重,苦声一笑,说道,
“一直以来,玄天宫自诩为玄门正宗,独霸中原,甚至多次与我万剑门争雄,如今,眼皮底下盘踞着七星教这么一只大老虎,他玄天宫焉能坐视不理,任凭它一步步坐大?”
陈欢心跳如雷,眯眼看着殿堂上这个阵势,试着问道,
“这么说,诸位长老这是在为是否出兵七星教而争执不休么?!”
“不错!”
沈星雨微微点头,眯眼细瞧着他,不禁侧目而视,嫣然笑道,
“想不到,你小子倒是挺聪明的哟!”
“可惜,几位长老之中,有一半人同意出兵,另一半呢又坚决反对……”
可不是吗?陈欢仔细一看,只见双方分列两边,人数相等,显然是僵持不下!
听得这话,沈梦秋面色阴沉,眉头微皱,冷然说道,
“姑姑且详细说来!”
沈星雨稍稍思索,理了理思路,娓娓介绍道,
“同意出兵的长老认为,当今修真界,万剑门、玄天宫和乾坤门三足鼎立,在飞沙城一战之前,以本门实力最为雄厚,堪称第一!”
“不过,经过诛妖大战之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本门损失惨重,尤其需要注意的是,无尘剑苑和蜀山均有不臣之心!”
沈梦秋两眼炯炯,微微点头,默不作声……
“因此,他们认为,在此危急时刻,本门应当继续保持昂扬姿态,大举进攻!不过,明里支持玄天宫剿灭七星教,暗地里却绝不支援出一兵一卒……”
沈星云讪讪一笑,朗声说道,
“换言之,让玄天宫和七星教鹬蚌相争,我万剑门坐收渔翁之利,不论最后是谁获胜,本门同样是玄门第一!”
听得这个计划,陈欢暗暗啧舌,心道,
“坐山观虎斗,真是个阴毒的计谋!”
沈梦秋不置可否,冷然问道,
“另一方呢?”
沈星雨苦笑一声,继续讲述道,
“反对一方认为,本门连年征伐,实力大减,应当精研剑道,培育弟子,休养生息!”
“至于阳奉阴违,明里大喊着出兵,背地里却按兵不动,借七星教之手,消耗玄天宫实力,有违万剑门正义之心,我辈绝不可为!”
话音刚落,两方长老又开始了争论……
他们各抒己见,争得唾沫横飞,脸红脖子粗,只把太离宫当成了辩论场!
见状,陈欢连连啧舌,只得后退三步,低声问道,
“既是双方僵持不下,掌门应该有决断之权,不知他如何抉择?”
沈星雨长叹一声,说道,
“你看他那焦头烂额的样子,哪里还能决断?”
“别吵了!”
望着眼前这般境地,沈梦秋一声厉喝,手握神兵,英姿飒飒,愤而怒吼道,
“吵什么吵?你们想把沈天钧吵醒吗?!”
听得这声雷霆万钧的厉喝,众人呆如木鸡,堂上鸦雀无声……
陈欢一脸惊诧,偷偷拉住了她的衣袖,急声说道,
“师姐……你发什么神经呢?!”
沈星海更是气得两眼通红,厉声斥责道,
“放肆!”
他怒目圆睁,愤而怒斥道,
“长老议事,哪轮得到你这个黄毛丫头来插嘴?”
却见沈梦秋置若罔闻,一步步走上前来,慷慨激昂地说道,
“修真问道,但求一个本真!可是,看看你们这些个老顽固,心中所念所求,却无一不是名声和利益,与沈天钧创派初衷越行越远……”
说着,她剑指大殿之上沈天钧的漆金塑像,厉声问道,
“难道,你们就不怕把他这尊塑像气得吐血吗?!”
这话一出,人人侧目,哑口无声!
她声如惊雷,昂然说道,
“万剑门是玄门第一也好,玄门第二也罢,哪怕有一天,万剑门就算不存在了,只要我辈弟子秉承祖师遗志,精研剑道,匡扶正义,万古流传,那也足以告慰祖师,和一代代先辈英烈的在天之灵!”
“因为,我们不求名,不求利,只为正义之长存!”
听得这话,众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羞惭无地,纷纷朝着祖师塑像拱手忏悔!
这一刻,望着沈梦秋豪气干云,慷慨激昂,陈欢不禁一阵恍惚……
“这……这还是师姐吗?”
隐约之间,她好像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粘着自己,爱着自己的女孩,而是一个拥有领导者气质的女王!
有那么一刹那,他的内心深处甚至感到一种莫名的敬畏,让他不敢接近!
这时,夏飚拱手一揖,问道,
“那么,梅一峰所奏之事,应该如何回复?”
他这话不知道是在向沈梦秋,还是在向掌门人提问!
不过,最终还是由沈星海出面回应,他朗声说道,
“近年来,本门经过连番征战,损耗过重,需当休养生息,不宜再参与征伐七星教之事,稍后,由本掌门亲自与梅一峰说明此事!”
夏飚眉头微皱,迟疑着问道,
“可是……娜娜刚刚才说,我剑道弟子,应当秉承祖师遗志,匡扶正义,如今,玄天宫邀约本门一同剿灭七星教,不正是正义之举么?当此斩妖除魔之关键时刻,我万剑门弟子怎能避居深山,不闻不问呢?!!”
沈星海一愣,一时无言以对!
却见沈梦秋昂然走来,朗声笑道,
“凤舞九天,栖于梧桐;龙飞长空,卧于东山!就算是无所不能的神兽,也会疲惫,也需要休息!”
“万剑门铲除妖王,扫清西域,彪炳千秋,听起来确实辉煌,却是用本门无数弟子的鲜血换来的!”
她黛眉一皱,紧紧盯着眼前这位德高望重,甚至一度威胁掌门之位的长老,冷然问道,
“为了这份正义,我们当然可以义无反顾,再次下山!但世间的邪恶从来不曾断绝,难道,夏长老要派遣每一位弟子出山,让他们全部血溅疆场,以致祖师塑像前灰尘漫天,布满蛛网,无人清理吗?”
面对如此唇枪舌剑,夏飚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这一开口,沈梦秋就不再停下,她继续质问道,
“更何况,七星教并不是十恶不赦的邪道,它真的需要我们拼死血战,甚至搭上整个门派的前程吗?”
“几百年了,诸位何曾听说七星教门人杀害过普通百姓?欺辱过凡俗人家?”
大家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这时,沈梦秋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玄天宫一心想要称雄中原,自然容不下七星教这颗眼中钉!”
“只是,梅一峰此来,除了想要邀约我万剑门,恐怕还别有用心,如若本门贸然答应出兵,届时,玄天宫反将一军,把我们推举为此次剿灭七星教的先锋,那又如何?”
“不错!”
听得这话,沈星雨拍手叫好,急声说道,
“大家脖颈上都顶着个脑袋瓜,里面装的可不全都是豆腐脑!”
她两眼放光,摇头说道,
“人家梅一峰也不是傻子,我们在这里盘算着借玄天宫和七星教相争之际,坐收渔人之利,难保咱们反而着了人家的道!”
沈梦秋目光炯炯,朗声说道,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只要我们光明磊落,行得正,走得直,就不用怕什么陷阱……”
她扫视着一众长老,问道,
“敢问众位长老,你们可还曾记得三十多年前,天庭对七星教发起的血战吗?!”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七星教必将覆灭,然而,结果却出人意料,他们不仅没有灭亡,反而将天庭打得溃不成军!不仅天金卫死伤过半,就连昆阳帝君也在回军途中,暴毙身亡!”
“现如今,七星教尽管因为教主之位而闹得人心离散,但护教尊者依然各司其职,教中同样高手如云!”
说到这里,她语重心长地说道,
“偌大一座凌霄城,精兵强将,全副武装,尚且折戟沉沙,更何况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的万剑门?!”
“征剿七星教之事,不仅我们不能去,就连玄天宫,咱们也要尽力劝说,让他们千万不要出手……”
这一刻,大家再也没有了任何反驳的理由。
沈星海两眼炯炯,昂然走来,义正言辞地说道,
“这事就这样定了!七星教之事,本门不再参与!”
众长老无言以对,纷纷领命,这时,沈星雨上前一步,笑呵呵地补充道,
“其实,掌门在与梅一峰交涉之时,还可以借着,‘女儿新婚,不宜徒增杀伐’为由,让我万剑门置身事外哩!”
这话一出,沈梦秋一愣,不禁双颊一红,羞赧万状!
众长老也哗然大笑了起来……
如此,一场纷争也消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