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五人谈笑风生,一路往北,三竿日上,已经出了蜀山地界。
只见晴空万里,满山新翠,路边绿油油的麦田里,麦浪滚滚,麦香四溢……
又走了一阵,朝良真人气喘吁吁,擦了把额头的汗水,嘴里骂骂咧咧,
“懒得走了!这火辣辣的太阳都快把我烤熟了……”
李乘云张目四顾,拱手说道,
“一路下山,我们少说也赶了几十里路!前方有个寨子,看模样,人口还不少,不如,我们先歇歇脚!”
其实,以他们的修为,慢说这区区几十里,再是走上几天也不会累!
不过,同行的两个女弟子却早已经精疲力尽,尤其是熊淑瑶,她本来就身体瘦弱,此刻,更是摇摇欲坠……
朝良真人点点头,迫不及待地说道,
“走走走!前方带路……”
听得这话,欧阳艳姐妹长长松了口气……
走进了村庄,只见村口有一户人家,青砖白墙,新漆大门,石阶丈长,门口还立着两只半人高的石狮!
显而易见,这必定是富庶之家。
李乘云当先走了上去,拉住大门上的铜环,轻敲了敲。
不久,就有一个仆人模样的男子打开了大门,奇怪的是,一见门口的师徒几人,他脸色微变,冷声问道,
“诸位……也是蜀山的……”
李乘云一愣,迟疑着问道,
“你如何知道?”
话一出口,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道袍服饰,这才明白过来。
毕竟,蜀山弟子声名卓著,寻常百姓能够认出他们也不足为怪!
心念及此,他脸上颇有些得意之色,微微稽首,恭声说道:“不错,我们……”
哪知,不等他说完,那个仆人“啪”一声关了门!
这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仅如此,那个仆人甚至反闩了门,他从门后面厉声唾骂道,
“你这个道貌岸然的道士,干嘛这么苦苦相逼?”
“献祭的钱财,我家老爷早已经备好,迟早都要奉上,你又何必领着这么一大班人找上门来?”
他怒不可遏,愤然说道,
“再说了,这时辰不是还没有到吗?你干嘛这么着急!”
“献祭?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懵了……
李乘云被骂了个狗血喷头,瞬间僵在当场……
师徒几人不禁也面面相觑……
欧阳艳可咽不下这口气,当时就冲上了石阶,气得脸色通红,尖声大骂道,
“你个不开眼的狗东西!满身铜臭的兔崽子,谁要你的钱财?”
她两手叉腰,威风凛凛,朗声说道,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我师父!”
“我们师徒是从蜀山下来的修士,一路走来,饥渴难耐,叩门相问,无非就想讨个方便!”
“就算你不愿施舍,那也无需这么恶语相向吧?!”
那个仆人却无动于衷……
他冷笑一声,说道,“丫头,你干嘛不去说书?你这说的,可比唱的还好听!”
听得这话,欧阳艳气得直跺脚,骂道,
“老小子,你敢出来吗?你若出来,我就敢把你大卸八块!”
这时,只听院中有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说道:“春子,你和几位真人胡说些什么呢?!”
“俗话说得好,上门就是客,他们想必也是受了张天师的差遣,既然光临寒舍,又怎能将他们拒之于门外?”
主子都发了话,仆人又岂敢不从?
打开了大门,那个叫“春子”的仆人冷冷扫了一眼朝良真人师徒五人,眼中满是敌意……
不过,他偷眼瞄了瞄这些人手中的宝剑之后,便灰溜溜地躲到了那个主子的身后。
那是个头发花白,却目光深邃,精神矍铄的老人……
不过,他嘴上称呼着“客人”,但看见客人进来,却一动不动,仍然坐在摇椅上,态度有些倨傲,懒洋洋地吩咐道,
“客人远来,春子,你去给他们沏壶茶吧!”
言语之间,颇有些不耐烦。
哪知,春子却侧过头去,冷然说道,
“老爷,家里没有茶了,就让他们喝院子里的水吧!”
一听这话,大家都心有怒气,“没有茶,总有热水吧?”
哪知,对于仆人的无礼态度,老翁只是无奈地笑了笑,显然是默许了!
见状,大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时,只见老翁把玩着手里的玉如意,眼睛也不看谁,冷冰冰地问道,
“想必……几位是蜀山张天师派来的高徒吧?!”
一路走来,不论寻常百姓,还是修行人士,但凡遇上师徒五人,无不礼敬有加!
哪里想到,会在这么个小地方,遭到这等冷遇?
李乘云是谁?掌门公子!
他哪里还受得了?
顿时气得鼻歪眼斜,一度摁住了腰间的宝剑。
朝良真人却淡然一笑,微微躬身,说道,
“不敢不敢!贫道师承青峰真人,道号朝良……只是贫道孤陋寡闻,不知道你们口中的这个张天师,又是何方神圣?”
听得这话,老翁一愣,他眯眼打量起了眼前这几个道人,顿时浑身一颤,看了一眼身边的春子,嘀咕道,
“这么说,几位道长果真是从蜀山下来的真人?”
朝良真人苦笑一声,说道,
“贫道师徒五人,今晨刚刚下山!”
早就在一旁看得心底有火的欧阳艳冷哼一声,说道,
“清一色的蜀山道袍、如假包换的镇妖剑,还有这人手一枚的蜀山玉牌,更还有道法超群的师父在此,那还有假么?”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玉牌,大咧咧地送到了老翁眼前,晃了一晃。
见状,老翁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从摇椅上爬了起来,步履蹒跚,两手颤抖,哀声哭嚎了起来,
“老夫两眼昏花,不知上仙降临,死罪,死罪呀!”
说着,他颤巍巍,就要跪了下去!
见状,朝良真人默运真气,以手虚抬,就将他托了起来!
朝良真人朗声说道,
“老人家休要如此!我辈弟子,修真问道,就是为了除暴安良,又怎会仗势欺人?”
听得这话,不仅老翁,就连刚刚那个对于蜀山弟子充满成见的春子也露出了敬佩的神情!
说到这里,他扫了一眼欧阳艳,眼神之中,隐隐有一些责备之意。
这时,他眉头微皱,大感诧异,好奇地问道,
“另外,贫道心中也是疑惑满满,您刚才提及的张天师又是何方神圣?!”
直到这时,老翁才彻底放下了心,他安排春子泡茶、造饭,然后领着师徒五人,逶迤走上客厅,摇头苦笑着说,
“此事说来话长,且听老夫细细道来!”
原来,此地名叫老虎坳,方圆三十余里,其中有七八个零散分布的村落,一直以来,日子都很太平。
谁知道,就在几年前,这里突然出现了一只白额猛虎,专门杀害年轻人,短短一个月的功夫,就有二十多人遇害,一时之间,风声鹤唳……
县衙派出了几波官兵,只可惜,最后都有去无回,此后就不了了之。
李乘云眉头微皱,问道,
“为何不上蜀山求援?”
欧阳艳握紧宝剑,点头说道,
“不错!官兵也没办法,估计不是普通的大虫,为何不找蜀山帮忙?!”
老翁苦笑一声,说道,
“去了!可上仙们听说,不过就是一头猛虎,也就不屑于派人前来……”
听得这话,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哑口无声了。
“老虎坳的猛虎吃人事件不断发生,家家户户都有亲人命丧虎口,甚至有人说,这是老天安排的,因为,这里就叫做老虎坳!”
“时间一久,一些富贵人家陆陆续续都搬走了,可大多数人都舍不得离开这个土生土长的地方,乡邻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于是就找巫师,请道士,可谁也收服不了它。”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三十来岁的道人,毛遂自荐找上了门!”
朝良真人脸色阴沉,冷声问道,
“就是那个……张天师?”
老翁点点头,说道,
“不错!他的服饰,和诸位上仙也差不多,手里还有一把桃木剑,自称是蜀山张天师,能够降伏这只白额虎妖。”
他拱手一揖,慨然说道,
“蜀山的大名,大家早有耳闻,又听他是天师,更加深信不疑。”
“果不其然,天师出手,当晚就收服了虎妖!”
陈欢连连啧舌,惊声问道,
“这么厉害?!”
老翁苦笑一声,
“老夫只是凡夫俗子,不懂得阴阳五行,更不懂降妖除魔!不过,从此之后,老虎坳再也没有人遇害!”
“只不过,天师却说,那只虎妖的本体虽然已死,不会再伤人性命,但它的元神却还在负隅顽抗!因此,他要人们捐资,在老虎坳北边的大屿山上筹建一座虎神庙……”
大家面面相觑,都皱起了眉头,显然有些摸不着天师的用意。
老翁白眉微皱,沉声说道,
“建就建呗,只要百姓平安,怎么都好!”
“谁知道,建了虎神庙之后,他又搞出个‘虎神祭’,要求乡邻捐资,每月献祭,说是用来镇压虎妖的元神!”
“头一个月,献祭一只羊,第二个月就改换成了牛,后来甚至要女人……”
听得这话,欧阳艳厉声怒斥道,
“无耻至极!”
老翁长叹一声,苦笑道,
“是啊,以前有老虎吃人,现在老虎被剿灭了,却多出了一个吃人不吐骨头,比老虎更可怕的人!”
他顿了顿,指着厅堂,无奈地说道,
“天师虽然帮我们除去了虎妖,但如此变本加厉,几年下来,老夫这万贯家财也已经所剩无几了,更何况是那些穷苦百姓……”
这时,春子两眼圆睁,说道,
“为了凑足虎神祭的钱财,乡民吃不饱,穿不暖,有人甚至卖儿卖女,长此以往,谁还对这个蜀山天师心怀敬畏?”
听得这话,大家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春子甫一见到师徒五人的穿着打扮,就好像见到了仇人!
李乘云一脸怒气,愤愤不平地说道,
“这个无耻之徒,胆敢冒充我蜀山之名,肆意妄为,欺压百姓,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他!”
一听这话,老翁不由得喜出望外,连连点头,
“对对对!这等鱼目混珠的奸贼,确实应该予以严惩!”
他顿了顿,
“只不过,诸位真人远道而来,风尘仆仆,还是先食用些许茶点,再行处置!”
很快,春子已经陆陆续续地送来糕点、茶水。
正午时分,村子里忽然响起了“咣咣咣”的敲锣声……
师徒几人面面相觑,放下了筷子。
老翁放下茶杯,娓娓解释,
“明天是腊月二十五,也就是献祭的日子!”
“这锣声,是村里的‘里正’发出的,他在通知村民,要大家缴纳明天献祭用的钱财,方便提前置办好牛羊、香纸、酒菜,或者女人,从而保证明天能够按时送到虎神庙前……张天师的手里!”
正在他说话之间,春子已经拿着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红包,急匆匆走出了家门。
望着这一幕,陈欢等人相视一眼,心里都憋了一口气,眼底闪烁着无尽的怒意,好似在说,
“恶贼,你给我等着!”
当晚,师徒五人在老翁家中借宿了一夜。
“咣……咣……”
天还没有大亮,巷子里又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敲锣声。
大家迷迷糊糊,急忙收功,一个个都大眼瞪小眼,问道,
“怎么回事?”
李乘云眉头一皱,迟疑着说,
“只怕是村民已经操办起了这个所谓的‘虎神祭’……”
说着,他把目光投向了朝良真人,想要询问师父的意思。
朝良真人拿起了竹杖,笑道,
“这么大的阵仗,我必须去凑个热闹……”
众弟子热血沸腾,忙不迭收拾起了宝剑,迫不及待辞别了主人。
果不其然,甫一走出村口,就见村民组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逶迤走上了北面的深山。
仔细一看,除了牛、羊,还有一马车的酒肉之外,村民们还带上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把她打扮得花枝招展。
望着这一幕,欧阳艳气得直跺脚,骂道,
“着实可恶!”
朝良真人面色冷峻,拄着竹杖,一瘸一拐,远远地跟了上去。
看她怒不可遏,陈欢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
“别生气!气大伤身,待会儿,我替你把那个劳什子张天师爆锤一顿,好帮你出口气……”
于是,师徒五人尾随着献祭的村民,逶迤朝着北边的大屿山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