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中秋日,蜀山之上,有人来,有人走……
既有满腔热忱,拜入山门的新弟子,也有艺满三年,学成下山的老资格!
当然,这一切都和陈欢没有关联,他和同门师兄弟门又投入到了日复一日的学习之中。
这一天,日已沉西,暑气依旧,闲散了整个假期的师弟们精神恍惚,形容憔悴,看起来有些倦怠……
李乘云大袖一挥,负手而立,好似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师父,沉吟着说教道,
“修行之路,犹如攀爬一座陡峭大山,稍一松懈便要倒退百步,甚至跌落悬崖,尸骨无存!”
一听这话,众人心中一怔,急忙收摄心神,仔细聆听……
他默运真气,声如洪钟,朗声说道,
“故此,修真问道,需当秉持一颗勤勉不辍之心,方能登顶!”
众师弟拱手致意,齐声说道,
“谨遵师兄教诲!”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侧目看着明月,点名称赞,
“虽是一同入门,但看明月,元神清净、剑气纯粹,遥遥领先,以我看来,她可作为你们的榜样,今后,你们应当多多向她学习、求教!”
听得这话,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向她看去……
明月双颊微红,急忙躬身行礼。
然而,俗话说,响鼓不用重锤敲!
李乘云的肺腑之言,于这些无心道法之人,依旧成了耳旁风……
甫一听到“散学”二字,他们争先恐后,三五成群,谈笑着下山去用餐了。
“终于可以走了……”
如今,陈欢也成了其中之一……
乍一散学,他毫不犹豫,收剑入鞘,也跟着唐鑫等人一齐走下了山!
见状,他们不禁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诧……
唐鑫瞥了一眼留在后头的明月,忍不住咧嘴一笑,调侃道,
“你不是一向只要美人,不要兄弟的么?今儿怎么转了性了?!”
一听这话,陈欢鼻孔里冷哼一声,故意放高音调,生怕后面的人没听到,朗声骂道,
“得了吧!”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世间女子千千万,可你唐兄、王兄却都仅此一个……”
他大袖一挥,一脸愤愤不平,
“以前为红颜所诱,那是我少年无知,白瞎了一双大眼睛,如今大彻大悟,我陈欢自是悬崖勒马,远离祸水,与诸位交心呀!”
听得这话,大家不禁面面相觑……
唐鑫急忙捂住了他的嘴巴,苦声说道,
“我的小祖宗,你今天究竟在发什么神经?”
他偷眼看了看后头的明月,低声劝慰道,
“俗话说,君子绝交,不出恶语!即便你和明月姑娘闹了什么变扭,你也不能说出这么没良心的话呀……”
一旁的王子归连连点头……
哪知,陈欢却毫不收敛,他紧紧盯着唐鑫,说道,
“老兄,你这话说的不对!”
说着,他故意瞥眼看了看后头,大声说道,
“我们不是闹变扭,而是一刀两断,从此分道扬镳!”
一听这话,唐鑫一脸尴尬,急声劝阻,
“是是是,你别再说了!”
这时,王子归急中生智,换了个话题,
“对了,乘云师兄今日所讲的地字卷之中,‘引气入海’之法,究竟该如何处置?你们……还记得吗?”
唐鑫心领神会,狠狠拍了他一下,笑骂道,
“哎呀笨啊,乘云师兄讲了这么半天,你还不曾听明白?”
于是,他就口若悬河,翻来覆去讲述了起来……
陈欢听得头昏脑胀,也就默默无声了……
兄弟三人一路下山,簇拥着走进食堂,打了饭食,大快朵颐了起来。
不过,陈欢嘴上虽然骂得痛快,心里却别是一番滋味,一旦静下心来,更是悔恨交加……
“我为什么要说这些违心的话?”
正在他恍惚恍惚之时,唐鑫偷偷推搡了一下!
他一个趔趄,撇嘴骂道,
“你又抽什么疯呢?”
哪知,抬眼一看,正好瞧见了明月!
只见她玉颜星眸,笑魇如花,娉婷走来,身边陪同着英气逼人的李乘云,二人谈笑风生,宛如一对神仙眷侣,引得堂上人人嗔目……
这一刻,陈欢不禁心口一酸!
他嘴上虽说已经放下,心头却犹如刀割,饭菜吃到嘴里,真如味同嚼腊!
唐鑫瞥了一眼明月,一把撂下了手中的筷子,恨恨地骂道,
“水性杨花,恬不知耻!”
王子归也连连摇头,沉吟着说道,
“想不到,这女的竟是如此品行!!”
他连连啧舌,慨然说道,
“亏得陈兄你及时抽身,否则,和这等朝秦暮楚之人纠缠,只怕更是祸患!”
陈欢嘴上随声附和,不过,心头却痛苦不堪……
遥望着明月谈笑如常,他更是生不如死!
时间或许是有脾气的,它性子好了,那就走的快,它发起脾气来,那就走的慢……
自从明月和李乘云走到一起以后,陈欢只觉得度日如年:
或许,这是时间开始发脾气了!
白天听道之时,看到他们二人相互问答,他的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只觉得无比煎熬;
夜间修炼之时,更是常常走神,以致短短几天的时间,人几乎瘦了一圈!
看他日渐消瘦,形容憔悴,身边的同门都惊呆了,唐鑫甚至惊愕不已,
“陈兄,你是不是中毒了?!”
这天傍晚,眼看明月毫不停留,紧随李乘云而去,陈欢更是气怒交加,愤而骂道,
“贱人!”
说着,铿然一声,宝剑出鞘,纵身一跃,凌空飞起!
好似明月就在眼前,任着少年心性,肆意挥毫起了太离剑法……
只见寒芒闪烁,剑尖漫空指点,左一手惊雷,右一式玄冥,看似毫无章法,驳杂不堪,然而,隐约之间,却又浑然天成,严丝合缝!
“好剑法!”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声音……
陈欢浑身一震,心中暗喜,当即凌空翻飞,侧目一看,不想却心口一滞,吓了一跳!
原来,草堂之下,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多了个人,只见她身姿挺拔,长发飘飞,手持宝剑,英姿飒飒,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梦魇:
沈梦秋!
她抚掌笑道,赞不绝口,
“许久不见,想不到,你小子的剑法又精进了……”
陈欢颇有些失望,同时,回想起她的种种残暴手段,只如见到了恶魔,不禁脊背发冷,颤声问道,
“师姐,怎么……怎么是你?”
沈梦秋黛眉微蹙,晃了晃手中的龙魂宝剑,冷声说道,
“听你这意思,颇有些不太欢迎我这个主人呀……”
陈欢一怔,乍一看见她那阴恻恻的眼神,不禁心底一寒,连连摆手,
“不不不,哪能呢?我高兴还来不及!”
他急忙迎了上去,点头哈腰,强颜欢笑,恭声问道,
“许久不见,师姐怎么有空驾临蜀山呀?”
沈梦秋冷哼一声,撇嘴说道,
“别提了!”
“我那个爹呀,恨不得用一根铁链子,紧紧把我拴在家里,永远不让我出门!”
她嘿嘿一笑,眯眼细瞧着眼前这个小子,
“不过,说来也巧!”
“时值中秋,正好师叔师伯们要带着几个年轻弟子下山,前往巡查四个下院,所以,我便借机出门,跟着一起来啰!”
陈欢叫苦不迭,心中嘀咕道,
“看来,我的苦日子要到了!”
说到这里,她两眼炯炯,紧紧盯着陈欢,饶有兴致地问道,
“对了,小子,在这小半年之间……你想念主人没有啊?”
陈欢一愣,一时没能领会她的意思,不禁一脸木然,神情懵懂。
“大胆!”
见状,沈梦秋气得脸色通红,鼻歪眼斜,愤而大骂!
话音未落,只见她出手如风,一把摁住他的脖颈,狠狠一压,随即抬膝一踢!
“哇呀”
陈欢小腹一痛,顿时失声惨嚎,整个人便软趴趴地瘫了下去……
他面色惨白,哭声问道,
“师姐,我这……这又是哪里开罪你了?!”
沈梦秋瞪了他一眼,冷然一笑,从怀里取出了一张带血的契约,直剌剌横在他的面前,气怒交加地问道,
“这是什么?”
陈欢心口一滞,苦声说道,
“契约!”
听得这话,她怒目圆睁,冷然说道,
“契约为证,你早已把自己卖给了我,从那一刻开始,你就只属于我沈梦秋一个人!”
“作为我的归属,不论天南海北,你都该时时刻刻牵挂着主人,想念着主人,有凭有据,难道,你忘了么?”
直到此时,陈欢这才恍然大悟,捂着肚子,苦声说道,
“是是是!”
“主人……主人,你说得对,我错了,从今以后,不论天南地北,我都会时时刻刻想着你!”
“虚伪!”
沈梦秋冷笑一声,破口大骂!
话音未落,只见她玉手微抬,出手如风,狠狠扇了他一嘴巴:
“啪”
陈欢被打得脸颊红肿,浑身一颤,却又不敢发作……
只听她黛眉微皱,愤而怒骂道,
“口是心非,该打!”
沈梦秋是修真之人,而且,一身剑道修为,极其精湛,这一抬脚,一巴掌,可不好受!
陈欢疼痛难忍,只好立刻改口,
“不不不!”
“主人,我错了,我不想你,一刻也不会想你!”
听得这话,沈梦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收起了契约之后,一把揪住了陈欢的衣裳衽子,厉声怒斥道,
“狼心狗肺的东西,更该打!”
说着,更是“啪啪啪”一连又扇了十几嘴巴:
好像灶台翻面饼!
陈欢被打得头晕目眩,鼻青脸肿,却依旧不敢反抗,只得泣声问道,
“师姐,我……我究竟是哪里开罪你了?你非要这么……这么折磨我?”
沈梦秋瞥了他一眼,冷冷说道,
“天知道!”
嘴上虽然这么说,不过,她心里似乎也有些过意不去,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陈欢脸上被打得几乎麻木,此刻,再是看着不远处的沈梦秋,他只如看见了一位嗜血狂魔,浑身毛骨悚然,瑟瑟发抖!
他叫苦不迭,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师姐,你干嘛总是打我?!”
“就算我是你的人,可我毕竟也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头畜牲,何况,你我毕竟也师属同门,师姐再是恨我,也不必这么虐待我吧?”
听得这话,沈梦秋一挥长袖,平地里卷起一股阴风,回头瞥了他一眼,说道,
“因为,你该打!”
话语之间,她一步步走了近来,那双阴瑟瑟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只叫他肝胆俱裂,呆若木鸡!
最后,她把脸凑到陈欢眼前,鼻对着鼻,嘴对着嘴,四目相对……
这时,只听她一字一句,沉声说道,
“小子,你已经把自己卖给我了,你是我的!”
正当陈欢仔细捉摸这句话的含义之时,她默运真气,愤而咆哮,犹如猛虎出山,
“你给我永远记住,我伤你,是理所当然,但你,你永远也不可以伤我!”
说完,她身如飞仙,飘然退去,悠悠然落在了悬崖之上……
她一退去,陈欢就像被抽了筋骨的废人,“噗通”一声,瞬间瘫了下来。
望着那个飘然欲去的背影,陈欢面色惨白,抖似筛糠,脸色一片灰暗,心里对她的评价只有三个字:
虐待狂!
正在这时,沈梦秋窈然回头,笑看着他,
“其实,我今天下山,是特意来给你送惊喜的!”
陈欢挣扎着站了起来,一脸苦涩,嘴角挤出几个字,
“原来如此!”
话音刚落,她脚下生风,锦衣飘飞,伴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芷兰清香,眨眼之间,就又袭了近来!
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更是直勾勾盯着他,饶有兴致地笑问道,
“怎么样?惊到了吗?”
陈欢心口砰砰直跳,咽了口唾沫,苦声笑道,
“惊是惊到了!就是……就是没有喜!”
听得这话,沈梦秋也不生气,微微一笑,说道,
“听说,我的陈欢最近失恋了,心口受伤了,我万里迢迢,特意给你带了一把昆仑山的盐砂!”
陈欢一愣,瞪大了眼睛,嘀咕道,
“什么?盐砂!”
这时,只见她抖手一抓,玉掌之上,竟然真的多出了一把粗盐!
接着,她一脸的幸灾乐祸,咯咯笑道,
“姐姐我体贴入微,想到你刚刚受了感情创伤,特地带了这一把盐砂,想要往你的伤口上撒点盐,以此消消毒!”
她顿了顿,诡秘一笑,
“只要伤口撒点盐,早早结了痂,一切就会好了!”
陈欢苦声一笑,伸手抓了一点盐,说道,
“师姐倒是想得周全!”
他长叹一声,慨然说道,
“想不到,隔着千里万里,师姐的消息竟然还如此灵通,什么都知道!”
沈梦秋微微一笑,徐徐走到了崖前,沉吟着说,
“蜀山虽远,终究是本门下院,此间的一举一动,还有什么能瞒得过我?”
她回过头来,多看了一眼陈欢,
“其实,早早离开这个邪教妖女,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陈欢点了点头,唯唯诺诺地说道,
“师姐说的是!”
他强颜一笑,
“我还记得,师姐当年曾经教诲过我,懂得敬畏,乃是智慧;远离恶者,才是聪明!”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执迷不悟了!”
听得这话,沈梦秋一怔,不禁瞪大了眼睛,诧异地说道,
“你还记得这话?”
她一脸激动,急声说道,
“我以为,你从未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陈欢苦笑一声,说道,
“你总是一副凶神恶煞,动辄打骂,我就算记在了心里,也不会说在嘴上!”
听得这话,沈梦秋一脸尴尬,羞赧地笑了笑,
“也罢,我以后再也不骂你,更不会动手打你了!”
“真的假的?”
陈欢大喜过望,迟疑着问道,
他眯眼打量着眼前这个疯狂师姐,突然计上心头……
当即怒目圆睁,假装痛斥,
“母夜叉,给我滚下山去!”
“你说什么?”
面对如此羞辱,沈梦秋哪里还受的了?
顿时两眼一红,出手如风,一把揪住了陈欢的衣裳衽子,信步来到了悬崖之上,厉声怒斥,
“臭小子,信不信我一把丢你下去?”
陈欢双脚悬空,崖前寒风一股股窜入裤脚,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颤声说道,
“我信……我信!师姐饶命!”
他咽了口唾沫,叫苦连天,苦声说道,
“我就说了,你根本不会改的!”
沈梦秋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她脸色微红,嘿嘿一笑,赔礼道歉,稍显尴尬,
“纯熟习惯,相信我……我以后慢慢会改的!”
说着,她急步退出悬崖,放开了手。
陈欢惊魂甫定,整理了一下道袍,无奈地说道,
“我就说嘛,女人的话,就是信不得!”
话刚出口,他在心里更是偷偷嘀咕道,
“尤其是虐待狂女人,更是信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