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冗长的墓道,前方隐隐传来了辉光,以及,窸窸窣窣的人声……
果不其然,墓道尽头,一座恢宏庞大的墓室展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里头人头攒动,有男有女,陈欢瞥眼看了看,只见他们衣饰各异,兵器不同,各自为营,显然也不是一路人……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墓室正中间那张晶莹剔透的寒玉床,还有,床上躺卧着的那个身穿凤冠霞帔的妇人!
一入墓室,含羞瞬间看清了眼前众人的出身宗派,不禁激动难言,惊声说道,
“天青观……”
“流云宗……”
话到嘴边,她眯眼看了看墙角的几个年轻人,更是双眼圆睁,惊诧万分,
“还有大名鼎鼎的万剑门?!”
“哇哇呀,这么多高手云集而来,难不成……要搞一场群英会?!”
她又惊又喜,四处查看,一个门派也不愿错过。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一定要仔细确认一遍,人群中有没有英俊潇洒的“帅哥”……
墓室里的人们纷纷也迎了上来,讶异地打量着雷震先生,还有他身后的邹麒等人……
雷震先生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说,
“和我们一样,又是几位被女魔头引诱至此的同道!这位是玄天宫,青松真人的遗孙,邹跃鲤公子!”
邹家之名,谁人不知?
听得这话,众人无不肃然起敬,纷纷见礼。
邹麒却恍恍惚惚,神色落寞地回应着。
一个中年修士上下打量他一番之后,顿时被他的神采所折服,由衷称赞道:“邹公子英气勃勃,风骨雄健,可谓少年英才!身在玄门正宗,如今,又取字跃鲤,寓意鲤鱼跳龙门,一跃化成龙,如此看来,将来的成就定然是不可限量啊!”
听得这话,众人也都齐声称是,姜虎笑呵呵地挽着邹麒的手,心头也美滋滋的……
这本来就是个相互奉承的社交场面,听听也就过去了,谁也不必介怀。
哪知,就在这时,角落里却有一个女子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鲤鱼跳龙门,一跃化成龙,这话是不假,不过……能否跳得过去,那却是难说得很!”
都说丑人多作怪,这话一点都不假!
大家回头去看,只见那是一个身材臃肿的女子,满脸雀斑,模样丑陋!
她手中拎着一柄粗重的大剑,便旁若无人地走了过来,冷然说道:“想当年,我汪凤萱也是丰姿绰约的红鲤鱼,可那道龙门硬是没能跳过去,这不……还不是变成了今天这一副模样?!”
听得这话,邹麒只是淡然一笑,并不介意。
不过,姜虎却听不下去了。
她气呼呼地迎了上去,骂道:“喂,别自己生着一张母夜叉的脸,就看所有人都像是夜叉好不好?!”
她两手叉腰,洋洋自得,冷哼一声,说道,
“你以为自己跳不过去,就觉得别人也过不去么?就你这模样,和我上天入地,超级无敌的小鱼儿师兄有可比性么?”
说着,她撇嘴一笑,
“拜托!回去以后,记得自己买个镜子,出门之前也别忘了照一照,顺便打扮打扮,免得吓死了路上的人!!”
听得这话,众人不禁哑然失笑……
汪凤萱却气得鼻孔大张,冷笑一声,抖手将手里的重剑一甩,只见剑气翻腾,猛然袭来。
一股无形压力逼来,姜虎大惊失色,忙不迭飞身退去,但终究慢了一步,剑尖堪堪掠过了她的鼻头!
幸亏只是擦破了一丝皮,若是再晚退一步,只怕她的鼻子,甚至半个脑袋就被削了下去!
这可惹恼了郁闷难当的邹麒,他顿时勃然大怒,“欺人太甚!”
说着,他纵身一跃,掌控冰刀,只凌空一画,犹如一道蓝色霹雳当头划过,只把汪凤萱轰然震飞。
见得此,与她同来的一对年轻男女飞身前来扶持,哪知,甫一接触,竟然连带他们的手也被冰封!
再看汪凤萱,浑身僵直,头发、眉毛间尽是寒冰!
心惊之余,男子急忙运起至阳剑气,以化解这股寒冰,那个女子黛眉一皱,娇斥一声,一手紧握手中长剑,一手摆着剑诀,双目如电,英姿飒飒,赫然落下,宛似天人!
所有人都看得呆了,陈欢不禁也愣了…
只见她朱唇轻启,厉声怒斥,
“旁门宵小,焉敢放肆?!”
声音还在半空中,她手中极阴极寒的剑气已经先行一步,突袭而来!
邹麒面色微变,极力运起破风刀,抖手一接……
“叮”
剑气、法宝,一虚、一实,但两相碰撞的刹那,却发出了刺耳的金属撞击之声!
伴随着两股力道的剧烈碰撞,邹麒岿然不动,但明眼人却能发现,他手臂发颤,面色煞白!
对面少女则娇躯震颤,噔噔后退,她又气又怒,再一次摆起剑诀,想要出手……
哪知,邹麒似乎不愿应战,只见他若无其事地回到姜虎身边,头也不回地说道:“放心吧,我没用全力,你师姐……死不了!”
面对他这等嚣张模样,那个美貌少女气得长发飘飞……
恼羞成怒之下,她三五步追上前来,厉声呵斥,“邹家小儿,你给我站住!”
她黛眉紧蹙,手握长剑,愤而骂道,
“都是玄门同道,玄天宫与我万剑门又是姻亲,你何必对我师姐下此重手?!今天若是不给出一个说法,我一定叫你好看……”
听得这话,邹麒一挥衣袖,转过身来,义正辞严地反问道,
“世人皆知,我这小师妹出身于百草堂,不善打斗,只知诊疗,既然你也明说,你我两派既是同道之,又是姻亲,那我请问沈师姐……”
说到这里,他两眼圆睁,怒不可遏,愤然说道,
“你那个冷酷无情的师姐,刚刚为什么全然不顾这份同门情谊,甚至对我师妹施展出‘斩龙头’的毒手,一心想要杀人呢!?!”
沈家女子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汪凤萱经得至阳剑气的化解,喉头稍稍松了,她口齿不清,却还是硬气地说道:“玄冰术也不过如此!哼,道法万千,归根结底,我万剑门才是当之无愧的玄门正宗!”
沈家少女摆手呵斥道:“师姐,别再说了!”
哪知,这话不管用!
汪凤萱两眼一瞪,急道,“梦秋师妹,本门才是玄门正宗,关乎本门声誉,师姐就算技不如人,那也……咳咳……那也绝不让步!”
听得这话,沈梦秋心底一震!
于是,她黛眉微皱,稍作思量,看了看对面这个少年,当即手握长剑,吟吟一笑,朗声说道,
“世人皆知,剑道一脉,以我万剑门为尊,而丹道一路,首推玄天宫为最。既然大家深陷这迷魂阵中,进退不得,现下反正也无所事事,不如这样吧……”
她顿了顿,沉吟着说,
“素闻邹公子手中有一柄破风刀,就连九天之风也能冰封,今日,就让我来领教一番,一来,可以让世人明白,哪家才是玄门正宗,二来,百无聊赖的,也能给大家助助兴!”
听得这话,墓室里顿时响起了一片叫好之声……
再看沈梦秋手中的宝剑,有识之士一看便知,那是大名鼎鼎的龙魂剑,更是一件上乘灵器,也是万剑门的镇山之宝!
反观邹麒手中的破风刀,那同样也是一件难得的灵器,加上玄天宫的无上秘术……
胜负难以预料!
眼见一场龙争虎斗即将上演,有的人兴致勃勃,等着看戏;
有的人却忧心忡忡,为友方担心。
龙魂剑的威名,天下无人不知!
此刻,邹麒又元气大伤,根本无力应战,不禁面色苍白,手心冒汗……
姜虎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断偷偷拉着他的衣襟,低声说道,
“小鱼儿,千万不要去!咱们认个怂算了……”
然而,这一战关乎门派的声誉,纵然是死,邹麒也无可退却!
伴随灵气氤氲,他的手里徐徐浮出了寒冰似的破风刀,躬身行礼之后,他昂扬地说道:“玄天宫邹麒,领教万剑门高艺!”
看着这一幕,陈欢一脸困惑,低声问徐青平,道:“师父,你说他们累不累啊?都说了是亲戚,亲戚还打什么架呢?”
虽然陈欢声气如蚊,但墓室里的人都是修为不凡的道人,耳目灵敏,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听得这话,邹麒和沈梦秋一齐看了过来,见状,徐青平厉声怒斥道:“人家那是门派纷争,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沈梦秋手中握着名震天下的神兵,身上还有着玄门第一的“光环”,自从她出生以来,便是目空一切!
此时此刻,她只想雷霆出手,狠狠教训一番来自于玄天宫的狂妄少年,并且,为本门正名!
因此,甫一听得陈欢师徒出言拦阻,她顿时怒气陡生!
只见她脚下生风,衣袂飘飘,突然袭来,剑气纵横之间,索性横剑直指徐青平师徒,盛气凌人地娇喝道:“别啰嗦,你们三个一起上吧,本小姐又有何惧?!”
听得这话,陈欢又气又怒,奈何本事低微,却又不敢再说什么。
看到眼前这个场面,雷震先生气得须发飞舞,高举手中拐杖,愤而咆哮:“够了!”
一声怒吼,宛如雷霆,惊雷滚滚,人人震撼!
他一步步走上前来,扫了一眼沈梦秋和邹麒,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等玄门同道,此刻深陷这迷魂阵里,不想着团结互助,对付敌人,反而以命相搏,这不是教亲者痛,仇者快么?”
说到了最后,他气怒交加,恨恨地骂道,
“哼,真是荒唐至极!”
听得这话,两个当今玄门之中,最为出色的年轻人顿时面色惭然……
不少道人也纷纷劝阻起来,“不错!邪魔当前,虎视眈眈,我们切不可先自乱阵脚啊!”
经得雷震先生这一番振聋发聩的怒斥,沈梦秋尽管微有怒意,却终究不敢再胡闹下去。
邹麒也趁机借坡下驴,微微稽首,说道:“先生言之有理,是晚辈太过于狭隘了……”
他顿了顿,冷冷一笑,
“不过,这绝不是我邹麒怕了你万剑门!来日方长,究竟哪家才是玄门正宗,会有定论!”
这话一出,后头的汪凤萱高高举起手中大剑,傲然说道:“当然是我万剑门!”
邹麒鼻孔里冷哼一声,看也不看她。
环视整个墓室里的道友之后,他眉头微皱,沉吟着说,
“我看了看,此间有万剑门弟子,有玄天宫门人,有流云宗、天青观的道友,更还有修真界声明卓著的修真散人,虽然大家的修为各有千秋,但若论起修为之高、见识之广,以及智慧之能,当数雷震先生为第一!”
“此刻,我们身处在魔窟巢穴之中,朝不保夕,各自为战,终究难以成事。正所谓蛇无头不行,不如,我们一齐推举雷震先生为领导,大家遵他号令,齐心协力,以应对邪魔,不知诸位觉得如何?”
听得这话,大家纷纷赞同……
沈梦秋却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打不过我,你就立刻找上了这颗大树,真是个狡猾的小子!!!”
雷震先生也当仁不让,稽首说道:“好吧,承蒙同道们看得起,那老道也就义不容辞了!”
他顿了顿,引着大家来到了寒玉床边,只见上头躺着的妇人面似芙蓉,身着霞帔,宛若天人,只是早已没有了呼吸……
陈欢心中一凛,心道:“死人?!”
望着那个不知死去了多久的妇人,他沉吟着说,
“大家来自天南海北,各门各派,只是落入此间的际遇却是如出一辙,尽管有的道友不幸葬身在寒魄真气之中,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最后却都齐聚到了这个墓室之中,来到了这个妇人身旁!以老道拙见,若能探知这位妇人的身份,或许会有一些线索!”
在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可谁也说不出一个究竟。
这时,徐青平稍稍迟疑,最后,他试着说道:
“在进入这古墓之时,贫道曾听那个女魔头偶然说过,这是蓉妃墓,不知道……这个妇人是否就是她所说过的蓉妃?”
听得这话,来自于流云宗的一位道人疑惑地说,
“古往今来,众多王侯之中,妻妾叫做蓉妃之人比比皆是!只是……她们的墓地应该都在西秦和中原之地,又怎么会在这蛮夷荒山的深处呢?”
雷震点头称是,说道:“张真人言之有理!只怕那个女魔头是信口开河,意欲掩人耳目,恐怕这妇人也不是什么蓉妃!”
他环视众人,微微稽首,慨然说道,“在场诸位,显然都是侠义之人,因为一心除魔,这才被诱入此间!”
“在我们之间,有的从白云浦赶来,有的从青衣镇追到,更还有从李家店、罗家湾等等不一的地方,一路追击而来,这些小镇尽管各不相邻,却都地处南疆边沿……”
听得这话,众人一片哗然,只把目光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邹麒眉头紧锁,沉声问道,“那么……依照先生的意思是……”
雷震声如洪钟,朗声说道,
“近来,七星邪教蠢蠢欲动,门下教徒四处为祸,修真界多有他们作恶的消息,而其总坛就位于万盛山之中,地处南疆北部,距离此间也不算太远!与此同时,短时间内,竟然能集齐多个魔头,一齐出山,摄魂作恶,诸位试想,除了七星邪教,又能是什么人?”
听到如此有理有据的推论,人们无不赞叹,姜还是老的辣呀!
他深呼吸一口气,愤怒地扫视着四壁上绿油油的长青藤,决绝地说道,
“如果老道猜得不错……我们此刻身处之地,一定就是邪教之中,某个嗜血魔头的老巢!”
对于这个有条有理的分析和结论,众人纷纷赞同……
那个张真人义愤填膺,愤然说道,“先生说得不错!除了七星邪教,我再也想不到,世间还有谁会犯下如此滔天罪行……”
可就这时,人群中却突然有个女子嗤嗤一笑,愤而说道:“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陈欢一愣,那不是含羞吗?
这个关键时候,她来掺和什么事呢?
众人纷纷侧目看来,果真是含羞!
只见她牵着明月的玉手,扫了一眼雷震,又瞥了一眼张真人,长长叹一口气,无奈地说道:“唉,妹妹呀,照着这个凶老头儿说的看来,做一个小偷也不容易啊!”
大家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她的言外之意,也就置之一笑罢了。
雷震却面有怒色,厉声问道:“小娘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得这一声叱问,含羞故作惊慌,躲在了明月的背后,低声说道,“我说,你在胡说八道!”
雷震气得暴跳如雷,愤而怒斥,“你……你给我说清楚!”
含羞从明月背后,偷偷探出半个头来,一见雷震凶神恶煞的模样,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忙不迭缩了回去,并且哭声说道,
“呜呜……他好凶……我好怕怕……”
明月苦笑一声,慨然说道,
“唉,姐姐你说得对,做个小偷也实属不易!”
她顿了顿,向大家娓娓说道,
“试想那小偷,只要偷过了一回东西,那就要一辈子背上个‘小偷’的恶名,那么,从今以后,不管哪家丢了东西,大家在第一时间,一定就会先怀疑到他!”
听到这里,大家哈哈大笑,却又觉得不无道理。
雷震先生却气得面色通红,狠狠敲击着手中拐杖,只震得地面颤抖,“怦怦”作响,声色俱厉地问道,
“老道正在讲论七星邪教之事,你们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妮子,说得牛头不对马嘴,究竟在这里捣什么乱?”
见他这般模样,含羞更是吓得浑身颤抖,呜呜直哭……
明月怜惜地抱了抱她,柔声安慰道,
“姐姐莫要伤心,其实,世事往往如此!”
她冷冷扫视着众人,继续说道,
“明明偷东西的另有其人,可大家却固执己见,还没找到证据,就首先认定是那个小偷下的手,因为他过去一直头顶着‘小偷’的恶名!”
正当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她究竟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她话锋一转,音调陡升,朗声说道,
“与之同理!这几起凶案……明明可能另有玄机,可在场的诸位却理所当然地认准了,就是七星圣教所为,因为它曾经被人冠上过杀人的恶名!”
话音未落,明月飘然一挥雪白的长袖,向对面的雷震抖手撒去了十余根银针!
见状,雷震面色微变,连忙举起降龙拐杖格挡,在“叮叮叮”的一连串脆响之间,磅礴的劲气猛然袭来,只把他逼得一连后退出三步!
当他运目一看,那些银针竟然一一插在了他的拐杖之上,排成了一个小小的七星图!
井然有序!
见状,雷震惊怒交加,白发飞舞,猛然一挥龙头拐杖,震飞了银针,愤而怒斥道:“臭丫头,原来你们是……”
明月毫无惧色,朗声承认道:“不错,我们正是七星圣教的人!”
听得这话,陈欢不禁瞪大了眼睛,头脑瞬间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