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客栈,除了逢年过节,蜀山收徒之外,几乎就没什么生意,平日里,店中冷冷清清!
不过,自从陈欢住店之后,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一时兴起,豪爽慷慨之下,他甚至还请邻桌的陌生人吃饭,随手打赏小厮的银子,动辄一两,乃至五两:
如此丰厚的收入,足够整个客栈过半年了!
因此,客栈上下,都把这位客官当成了财神爷,无不殷勤备至,体贴入微!
这一个月来,他的酒桌从来不曾撤过……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自从住店之后,毕来财将他当成大爷供了起来,早晚为他更替着时令菜肴,轮换着本地美酒佳酿!
陈欢也就越发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省……
这天下午,整个大堂空空荡荡,门可罗雀,临窗的一桌却杯盏狼藉,只见一位少年公子头发蓬乱,胡子拉碴,趴在桌上,正在呼呼大睡:
不是旁人,正气陈欢!
“陈公子,这些酒菜可还满意吗?!”
正在这时,耳边传来了一阵问候声……
陈欢睁开惺忪睡眼,抬头一看,却是客栈的刘掌柜,只见他满脸堆笑,便颇有些不耐烦,点了点头,说道,
“菜品不错!就是这酒水喝着太过辣口,丝毫没有香味,你给我寻摸寻摸,重新上一种!”
刘掌柜拱手致意,连连应承,
“我这就让人去打!只是……”
他讪讪一笑,面有难色,迟疑着说,
“只是……小店本钱不多,最近又没什么生意,您看,这都三天了,咱们是不是先把账给结了?”
他顿了顿,指了指身后的两个小厮,
“如此一来,我也好让他们上城中酒馆去,给您打来更上乘的好酒呀!”
“去去去!”
陈欢眉头一皱,摆手骂道,
“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何须啰哩啰嗦?”
说着,他瞥眼看了看刘掌柜身后的两个小厮,不禁心中有气,撇嘴一笑,说道,
“这些天来,我在这里吃吃喝喝,又何曾亏了你一文钱?再说了……咱们都是老朋友,谈钱多俗气!”
听得这话,刘掌柜眉头一皱,冷哼一声,说道,
“陈公子孑然一身,自然不用谈钱,可刘某人作为一家掌柜,需要养活客栈里这一大家子人,却做不到你这么洒脱!”
他径直走到桌前,冷然说道,
“出于朋友之谊,你欠的这点钱,的确算不得什么!不过,你今日若敢唬弄搪塞,那我可只能不顾情面了……”
话音刚落,两个小厮凶相毕露,从身后拿出了木棍、菜刀,一脸凶神恶煞:
看来,这是早有预备!
“怦!”
见状,陈欢怒气陡生,拍案而起,厉喝道,
“哼!这就是你所谓的情面吗?”
刘掌柜一愣,微微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
“陈公子!我是个生意人,只懂得贱买贵卖、薄利多销,目的就是为了盈利,不晓得什么情面!”
他拿出账册,稍稍比对之后,说道,
“你已经三天不曾结账了,前前后后,共计消费十二两八钱七文,这一个月来,念在你花销不少,打赏颇多,咱们又是多年的交情,我把这零头给你抹去,算作十二两八钱!”
面对眼前这三个普通生意人,陈欢原本不愿过多为难。
然而,看到他们翻脸比翻书还要快,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此刻,又见他们手拿棍棒菜刀,咄咄逼人……
“人心难测呀!”
这一刻,他心底一寒,撇嘴一笑,反而坐了下来,气定神闲地自斟自饮,还召唤小厮,说道,
“来呀,快把残羹冷炙撤下去,给大爷我重新再换一桌!”
见状,两个小厮又气又怒,立刻就要将他爆锤一顿!
“且慢!”
刘掌柜眼疾手快,将他们拦了下来,微微稽首,好言相劝,说道,
“陈公子,您……见多识广,又曾经投身蜀山,恐怕也知道,风华城乃是隶属于蜀山,城中防务、租税等一应事务都由蜀山承办,就算天皇老子也管不着!”
说到这里,他面色骤变,冷然说道,
“不过,您若是如此蛮横无理,拖欠饭钱,我恐怕只有一纸诉状,告到蜀山去了,届时,你可别怪我无情无义……”
“那可好!”
陈欢笑了笑,撇嘴说道,
“现如今,蜀山太离宫的首席长老沈梦秋,乃是我的旧相识,我正要见见她……”
说到这里,他突然一怔,心中猛然一阵刺痛:
时至今日,想必她已经受戒出家,做了首席长老了吧?
他嗤嗤而笑,两眼通红,声气凝噎,苦笑着说,
“劳烦掌柜的,你快把诉状递上去,让他们快来抓我,我正想上蜀山看看哩!”
听得这话,刘掌柜怒目圆睁,厉声说道,
“你这小子,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抬出蜀山这尊大神来,就可以白吃白喝,逃过一劫么?今日,你若是不把这账给结了,刘某人就让你褪一层皮!”
霎时,他一脸狰狞,愤而痛斥道,
“来呀,给我打!”
收得命令,两个小厮厉喝一声,双眼圆睁,额头青筋暴起,好似凶神降世,突然跳到了桌边!
“等等!”
看得这番模样,陈欢咽了口唾沫,只得故作姿态,好似一只瘟鸡一般,缩回桌子后头,急声说道,
“刘掌柜,有事好商量,我给钱就是了!”
他一边掏钱,一边点头……
可是,左右翻腾,却没有半文钱,只有两手空空:
原来,这一个月之间,他大手大脚,肆意打赏,拼命挥霍,早把钱财花光了!
“完蛋了!”
他眉头一皱,连连叫苦,搔了搔后脑勺,说道,
“啊呀,刘大掌柜,抱歉了,这些日子,小弟太过粗心,出门带的银两已经花的精光了!”
他顿了顿,苦笑道,
“要不?您让我在这里打工还债吧!我身强力壮,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听得这话,刘掌柜怒不可遏,大骂道,
“你个臭小子!给我打!”
听得命令,两个小厮瞬间爆发出了所有的怒气,对着陈欢的身体就是一顿爆锤……
这时,刘掌柜不失时机地提醒道,
“千万别把人打死!对了,更不要把他身上穿的云锦衣裳弄破,那可值不少钱……”
这一刻,陈欢只如一只死狗:
身上遭受着狂风暴雨般的拳打脚踢!
他心中愤怒难当,剑气瞬间就要喷发而出,但望着他们朴实的身躯,终究还是忍住了,
“恃强凌弱,算不得英雄!”
故而,只能任由这两个小厮任意欺凌,肆意宣泄……
躲在一旁的毕来财吓得瑟瑟发抖,面色煞白,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够了!”
直到陈欢被打得鼻青脸肿,不成人样,刘掌柜才稍稍解了气,吩咐道,
“小心些,把这小子身上的锦绣华服给我脱下来,再丢到外面的草丛里!”
“啪!”
将陈欢抛到路边的草丛之后,有个小厮依旧气不过,走出了十余米之后,回过头来,又狠狠踢了他两脚,骂道,
“妈的,又穷又酸,还跟爷爷面前呼来喝去,你装什么大款?!”
望着天边飞逝的云霞,陈欢身心俱疲,苦不堪言……
情难自制之下,他百感交集,回想起分手之时,沈梦秋决绝冷漠的眼神,还有明月离开之时,黯然远去的背影……
“她们都走了”
这一刻,他真想仰天长啸,大骂天命,痛斥时运!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了当年在昆仑山中,松子爷爷曾经说过的话:
归根结底,如今的一切,不正是自己的反复无常,左右摇摆导致的吗?
“说到底,我只能怪我自己!”
其实,人生在世,一半是命,另一半在人!
天命无可更改,但如何应对,却在我心!
“我有缘遇上佳人,却徘徊不定,犹豫不决,以致两手空空,归根结底,都是自己的错,又岂能怨天?!”
想到这里,他不禁嗤嗤而笑,捶胸顿足,接着,只如一个三岁婴孩,嚎啕痛哭了起来!
……
此刻,夕阳西下,晚风微冷,只见路边徐徐走来了两个人,前头那人弯腰驼背,身材精瘦。
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猴子!
奇怪的是,他肩上挑着一副装满酒坛、书籍的重坦,却健步如飞,快如闪电!
后头那人银发白眉,体态飘逸,看似年过古稀,走起路来却如行云流水!
当真神奇!
听到路边的哭声,那个猴子“挑夫”吱吱乱叫,立刻放慢了脚步,只将担子丢在路边,满心好奇地窜到了草丛边……
看见是陈欢在嚎啕痛哭,他立刻来了兴致,不禁两眼放光,抓耳挠腮!
这时,也不知如何使的把戏,鬼使神差之间,他手里竟然凭空多出了一柄木剑,二话不说,就对着陈欢的屁股便暴打了起来!
“啪!”
陈欢疼痛难忍,初时还以为是客栈小厮去而复返,又来对他动手,然而,当他瞥眼一看,猛然瞧见身后是个龇牙咧嘴,满身白毛的畜牲之时,只吓得魂不附体!
“哇呀”
他一声疾呼,纵身一跃,跳到了路边的坎子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大骂道,
“何方……何方妖怪,竟敢公然作怪?!”
说着,龙魂剑也应声在握。
看他被吓成这个模样,白猴咧嘴一笑,双脚蹦蹦跳跳,嘴里吱吱乱叫,好似很高兴的样子。
陈欢吓得心口怦怦直跳,不过,当他惊魂甫定,眯眼一看,只觉得眼前的猴子颇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嘀咕道,
“这畜牲怎么这么眼熟?”
这时,再是看到他手中的木剑,他不禁两眼瞪大,心头一动,急声说道,
“你是……你是侯伯平?”
话音刚落,不远处有个苍劲的声音说道,
“多年不见,你小子可成长了不少哟!”
声如空谷龙吟,令人精神震撼!
陈欢一怔,寻声望去,只见来人一袭青衫,鹤发童颜,仙气飘飘,看似闲庭信步,眨眼之间,却到了跟前!
此人正是当年在春兰谷中,曾经邂逅过的老者:
谷兰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