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
今夜,陈欢一吐连日郁结于心的不满,心中无比畅快,愤然大骂道,
“老子今夜终于做一回真男人了!”
话是这么说,甫一走出晓梦园,只见夜色迷蒙,前路渺茫,他却突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何去何从!
不过,既然撕破了脸面,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头了!
借着一股子酒兴,他脚步踉跄,随意走来……
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见眼前白雪皑皑,迎面吹来了一阵阵呼啸的寒风!
“好冷!”
霎时,醉意全消,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无意间又回到了玉境峰下的山谷里!
“我怎么到了这个地方?!”
此时,陈欢身上穿着还是那件破了衽子的衣裳,走在雪地之中,一股股彻骨的冷风便呼呼往里钻,只冻得他瑟瑟发抖。
这时,意识也慢慢清晰了起来,回想起刚刚对沈梦秋的恶言恶语,他不禁悔恨交加,愤而骂道,
“畜牲,你怎能这样对待师姐?!”
不过,身为男子汉,既已出走,又岂有回头的道理?
夜色迷茫,星空璀璨,他搓着几乎冻僵的双手,苦笑道,
“许久不见,正好看看松子爷爷!”
逶迤往前,踩着厚厚的积雪,他来到了那棵苍翠的雪地古松之下。
隔着大老远,他心口砰砰直跳,激动地喊道,
“松子爷爷,你还好吗?”
这时,树干之上传来了一阵懒洋洋的声音,
“是哪个没道德的家伙,夜半三更,打扰老头子睡觉?!”
陈欢心口一热,兴奋地窜到了树荫下,仰头一看,只见他仰卧树干,正在呼呼大睡!
他连连招手,急声呼喊,
“是……是你的小孙子陈欢来探望您老人家来了!”
谁知,这位爷爷连眼睛都不曾看他,立刻就是一顿臭骂,
“一时想起,就突然冒出,嘴上说得亲热,左一个爷爷,右一个爷爷,想不起来,三五个月,一年半载,不闻不问,连个鬼影也见不着,这是孙子吗?!”
说着,他翻了个身,背对着陈欢,极不耐烦地骂道,
“去去去,给我滚远些,别来烦我!”
很快,鼾声如雷,睡了过去!
陈欢被骂得无地自容,哑口无声!
徘徊许久,迟迟不敢再开口……
“啪!”
这时,一阵寒风掠过,从树梢落下一个松球……
他灵机一动,当即出手如风,运起太离剑法,对着一颗颗松球“欻欻”击去……
松球应声而落,就中的松子则宛似雨水一般,“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陈欢纵身一跃,将其一一收入囊中,用布袋子收拾好了之后,偷偷放到了“松子爷爷”的胳膊旁边。
接着,陈欢又故技重施,再一次施展剑法,对着更高处的松球发起了攻击……
“够了!”
这时,只听老人一声厉喝,掷地有声地说道,
“年轻人还是多积点德,那松球之中,多半都还未到落地的时节,却早早的被你打得粉碎,未免太过残忍!”
陈欢一怔,哪里还敢顶嘴,只得收剑入鞘,一一收了松子,笑呵呵地将其送交过去,俯首说道,
“是是是,爷爷您说的话,我都听从!”
松子爷爷摩挲着手中的松子,又抬头看了看那些被剑影击中的松枝,最后,两眼惺忪,细瞧着他,说道,
“你这小子,许久不见,功力大有长进啊!”
听得这话,陈欢心中美滋滋,咧嘴笑道,
“这期间发生了许多精彩故事,待会儿我自会一一说与爷爷听……”
哪知,正当他洋洋得意之时,这位松子爷爷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不过,刚刚看你出手,尽管气劲十足,但却步法虚浮,身影呆滞,显然是元神羸弱,乾坤未定之象……”
见他一语切中要害,陈欢心口一滞,不禁两眼瞪大,暗暗吃惊:
“小小一个挑粪佣人,为何看得如此透彻?!”
这一刻,他不禁又一次重新审视起了眼前这个脏兮兮的“爷爷”,迟疑着问道,
“爷爷,您究竟是什么人?怎地看得这么准?!”
松子爷爷看了看他,写满故事的眼睛里闪着精光,笑道,
“不论我是什么人,你都称呼我做了爷爷,这不就够了吗?”
他往嘴里塞了一颗松子,随即,施展壁壁虎游墙的功夫,徐徐来到了地上,捧了一口白雪,一边吮吸,一边教训道,
“《太离心经》,奥妙无穷,以你现在的状况,还需勤恳练习,切不可贪功冒进,一味贪图快速……”
听得这话,陈欢更是满心敬佩,急忙拱手行礼,恭声说道,
“是,孙儿一定谨记爷爷教诲!”
这时,老人笑问道,
“看你一身华贵,怎地一脸哀愁,甚至连衣裳衽子也不见了,活似一只丧家之犬?”
陈欢一愣,不禁一脸羞臊地坐到了他的身旁,一五一十地将他和沈梦秋之间的事情都说了……
他一脸困惑,问道,
“爷爷,您见多识广,倒是替我分析分析,明明婚期在即,我却突然畏畏缩缩,心里一再抵触师姐!”
“今夜,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甚至和师姐翻了脸,这究竟是为什么了?难道……是我的心灵深处,更爱那个人吗?”
听得这话,老人笑了起来,抚须说道,
“我看,你是各自欠了她们一份债!”
陈欢一愣,讶异地问道,
“债?我欠她们什么债?”
老人微微一笑,沉吟着说,
“你欠明月一份承诺!”
陈欢点点头,心想:
是啊,不冻泉畔,我和明月击掌盟誓,约定要一起拯救黑莲圣母,然后双宿双飞!
想到这里,他眉头微皱,急声问道,
“那我又欠师姐什么?”
松子爷爷不假思索,
“你自己!”
陈欢一脸懵懂,问道,
“我自己?”
松子爷爷定定地看着他,点头说道,
“不错,正是你自己!”
他笑了笑,解释道,
“你和明月少年相知,相处日久,但你一直都在为了讨好她,而努力改变自己,加强自己,从来不曾做过真正的自己,换句话说,你做什么都是为了她,这是爱情!”
“沈家丫头却不同……”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你没有再刻意去讨好她!就像今夜,到了一定时候,你甚至表现出了自己的真实一面,你有了内心深处的快乐,你活出了自己,她鼓励了你,同时,你也成就了她……”
说到这里,他满脸幸福,眼目和蔼,沉吟着说,
“老头子觉得,这才是夫妻该有的样子,这是婚姻……”
“爱情当然很美,她就像一轮明月,会一辈子活在心间,但你只能在仰头望天之时,偶尔回味,却不能将她捧在手心之中……”
听得这话,陈欢幡然醒悟,两手微颤,心口砰砰直跳,急声说道,
“爷爷,我好像明白了!”
松子爷爷一脸慈祥,笑了起来,说道,
“明白就好!真爱难求,似沈丫头这样的奇女子,你可莫要错过哟!”
陈欢一怔,叹了口气,说道,
“可我……我今夜说了那么多伤她的话,师姐她还会原谅我么?”
听得这话,松子爷爷连连摇头,笑骂了一声,说道,
“你这孩子,真是忒傻!她都愿意与你一起去死,倒不能原谅你三两句酒话么?”
这话一出,陈欢心急如焚,当即跳了起来,急声说道,
“是是是,我这就回去!”
松子爷爷一愣,诧异地问道,
“你这夜半三更,想去敲门吓她?”
想想也是,沈梦秋白天在晓梦园中陪伴他,入夜就回了家,此刻回去,也见不着她的面!
没奈何,陈欢只得裹着衣裳坐在了松树下……
看他一脸的不情愿,松子爷爷哈哈笑了起来,说道,
“好啊,这么些年来,都是风雪和松涛陪伴着老头子,不想今夜时来运转,倒有你这么个不孝孙子相伴,倒是大慰平生啊!”
说着,他掏出一把松子来,一边吃,一边递给陈欢,笑道,
“来,嗑点,又脆又香,还能御寒哩!”
此刻,陈欢心中只顾着尽快天亮,好向沈梦秋道个歉,又哪里还有心思吃这东西?
于是,便背对着他,盘膝而坐,修炼了起来。
见状,松子爷爷眉头微皱,撇嘴骂道,
“这都是什么人啊?!有事相求之时,满口的爷爷!没事之后,连眼睛都懒得看一下!”
说着,往嘴里丢了一颗松子,嘎巴一声,骂道,
“世风日下!”
听得这话,陈欢如坐针毡,哪里还能潜心修炼?
只得坐到他的身旁,故意瞪大了眼睛,大声问道,
“爷爷,这么大的眼睛,够你看了吗?!我今夜什么事也不做,就看您老人家了!”
见状,老人嗤嗤笑了起来,连连点头,说道,
“嗯嗯!不错,这样的孙儿才像话嘛!”
于是,爷孙二人就在松树下聊了个通宵……
第二天,眼见日头初上,陈欢心如火烧,立刻回到了晓梦园……
当他探头探脑,往里一看,正好遇上了小薇!
一看陈欢这般鬼头鬼脑,做贼似的模样,她“噗嗤”一声,捂嘴而笑,见陈欢正要开口,她心领神会,伸手指了指后堂。
“这丫头还真聪明!”
陈欢拱手抱拳,随即,放轻脚步,偷偷走进了大堂……
谁知,却迎面碰上了沈梦秋!
她黛眉微皱,双眼一眯,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不禁啧啧称奇,嘲讽道,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威震四海的陈大英雄么?我以为你有了点名声,加上昨晚灌了那二两猫尿之后,就飘得无影无踪了,原来,还知道回家呀?!”
“师姐说的哪里话?”
陈欢一脸尴尬,讪讪一笑,说道,
“陈欢不过就是捡了个现成便宜,哪是什么英雄?”
他进前一步,苦笑道,
“再说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说来说去,还是咱们家里住着舒服!”
听得这话,沈梦秋白了他一眼,撂下手中的鸡毛掸子,说道,
“行,还知道回家就好!”
说着,她朝后堂吆喝道,
“李师傅,给咱们的陈大英雄做一碗热粥,王婆婆,再泡一杯醒酒茶!”
看她如此体贴,陈欢心里暖暖,一脸笑呵呵地说道,
“李师傅,劳烦多做一碗,我和师姐一起吃,那才有滋有味!”
沈梦秋瞪了他一眼,嗔骂道,
“要吃你自己吃去,我可不想再跟你同席了!”
说着,大袖一挥,扭头就走。
见状,陈欢心里一急,一把抓住了她的玉手,诚恳地说道,
“师姐,昨夜都是我不对,你莫要往心里去……”
沈梦秋娇躯一颤,见小薇就在院子里,她更是双颊通红,羞赧万状,急急忙忙推搡开来,骂道,
“你快放手,这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
陈欢却两眼炯炯,急声说道,
“再过几日,你就是我老婆,慢说我拉你,就是亲你,那又怎么了?”
小薇听得目瞪口呆,见陈欢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又哪里还呆得下去?
当即脚下生风,一溜烟逃出了院子……
热粥上桌,两个人像模像样地坐在了一起!
这时,陈欢偷瞄了她一眼,迟疑着问道,
“一夜不见,师姐就不问问我去了哪里?”
沈梦秋柳眉微皱,撇嘴说道,
“既然都回来了,还寻根问底的做甚?”
看她慢慢悠悠的喝着粥,好似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陈欢反倒有些憋不住了,说道,
“其实,我去找松子爷爷了!”
于是,他兴致勃勃地说起了昨夜的经过。
听到老人直指陈欢的弊病之时,沈梦秋黛眉一皱,放下了碗碟,惊声说道,
“想不到,区区一个挑粪佣人,单凭你使出的几路剑法,竟然就能洞察秋毫,一语切中要害,此人绝非常人!”
她面色凝重,沉声说道,
“等把这边的事情办妥了,我必须和你再去拜见他!”
陈欢点头说道,
“我也觉得松子爷爷有些神秘!”
“有时,他就像个学识渊博的夫子,天文地理,五行八卦,无所不知;可有时,他又像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天真烂漫,心无杂念……”
说了一阵,他惨然一笑,自我批评道,
“昨晚在松树下,我好好反思了一遍,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其实,师姐苦心安排我结识张师伯这些本门精英,说到底,都是为了我好,希望我早日成才……”
“只是我……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听得这话,沈梦秋紧忙握住了他的手,摇头说道,
“你别……你别这么说!回家之后,我也好好想了想,其实,我也做的不对!”
她两眼微红,定定地望着陈欢,说道,
“明知你不喜欢这些交际应酬,可我却一点也没有考虑你的承受能力,乍一搬进晓梦园,就仗着我爹的名头,四处邀约,给你安排这么多的酒宴,我也要请你原谅!”
这一刻,四目相对,温情满满,冰释前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