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桑门街道的拥挤人潮中蹉跎了半天,陈欢始终没有看见“父母”,这让他有些失落,却又觉得有些幸运……
自从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他突然害怕去面对他们!
回到了飞龙岗上,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正要走进寝室,哪知,却听见房间里窸窸窣窣……
有人!
陈欢神情紧张,急忙放轻脚步,偷偷贴近到了墙边,只听里头有人在说话。
“英莲妹子,你可不知道,咱们这孩子可有出息了,去年我来看他的时候,他都已经被徐道长培养成了剑法教授!”
陈欢心中一个咯噔,那不是陈孟皮吗?
听着他那粗声大气,大吹大擂的声音,陈欢脑海里立刻就浮现出了“爹爹”一瘸一拐,却又憨厚老实的样子……
这时,只听“母亲”咯咯笑了起来,说道,
“这孩子从小就聪明,我一眼就看出,他长大了一定有出息!”
她顿了顿,满怀担心地说道,
“这一年多不见,我猜他又长高了,也不知道,这身新缝制的衣裳合不合他的身……”
听得这话,陈欢脑海里顿时浮出了“母亲”慈祥温和的模样,不禁鼻头一酸,眼前一阵朦胧,他多想立刻就推门进去……
然而,一想起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谎言,他只觉得心口堵着什么!
再是听到陈孟皮那一声声嬉笑,他再也不愿意多待片刻……
默运真气,他一口气跑到了飞雪亭前!
手舞长剑,剑气吞吐!
通过凌厉的剑法,陈欢想要斩断一切,但越是迫切,从小到大,“父母”对他无尽关怀的一幕幕,就越是一股脑涌上心头……
“铿”
龙骧剑突然脱手,插在了老树之上!
他自己也一个趔趄,狠狠摔在了飞雪亭下。
……
师兄离开了,
师父忙碌着,
如今,“父母”也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除了修炼,陈欢最大的慰藉,就是飞雪亭前偶尔遇见的那一抹身影……
中秋临近,层林尽染,整个飞龙岗上秋高气爽。
这天傍晚,月出东山,秋风徐徐,陈欢独自守候在飞雪亭前,左等右等,却迟迟不见师父的踪影。
“唉,师父越来越忙了!看来,今夜同样也是不会再上山讲道了……”
他有些失落,但此时天色尚早,便默运起《正气歌》,独自舞起剑来。
但见剑气吞吐,寒芒闪烁,他如行云流水一般,接连施展了十余式剑法,这才纵身一跃,飘然落下,收剑入鞘,傲然俯瞰着山下。
谁知,不知什么时候,亭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位道袍飘飘的先生!
“师父!”
陈欢一声惊呼,忙不迭走进亭中,躬身行礼,不禁又惊又喜,
“自从两个月前飞雪亭一别,徒儿已经许久不见您老人家了!”
他顿了顿,关切地问道,
“对了,金针迟迟不能除去,您的身体还好吗!?”
只见徐青平脸色冷峻,默然无语,只定定地望着他。
望着他那深邃的眼神,陈欢心下凛然,只觉得忐忑不安,低声问道,
“师父……今夜……师父今夜要教授什么?”
徐青平走到亭边,眺望着苍茫群山,长吐一口浊气,沉声说道,
“为师才疏学浅,今后,再也没什么能够教你的了!”
这话仿佛晴天霹雳,只让陈欢惊慌失措,瑟瑟发抖!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泣声说道,
“师父……师父这是赶我走么……”
他想了想,惊慌失措地问道,
“还是……莫不是徒儿做错了什么,惹得师父不高兴了?”
话到嘴边,他的眼泪就簌簌地流了出来。
见状,徐青平急忙扶他起来,苦笑一声,说道:“不是你做错了什么,而是贫道本事低微,确实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传授了!”
望着这个涕泪横流,宛如孩童的小徒弟,他不禁长叹一声,希望迫切地说道,
“有道是,宁为牛尾,勿做鸡头!”
“你如果只跟着我,只在飞龙岗这个小地方混日子,即便穷究一生,也不过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修士,仿佛一只井底之蛙,永远窥视不到道法天机!”
听得这话,陈欢隐隐明白了师父的意思,擦了一把眼泪,破涕为笑,说道,
“原来,师父不是要赶我走?!”
徐青平哑然一笑,说道,
“为师资质平平,如今又深受毒针困扰,此生只怕也就受封于剑灵期,不会再有什么突破了,但你不同!”
说到这里,他两眼放光,满脸热切!
陈欢咽了口唾沫,问道,
“师父,那您的意思是……”
只听徐青平毫不犹豫,脱口说道,
“投师蜀山,精研《正气歌》,如有可能,你还要晋升入万剑门!”
“易经有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只有砥砺前行,刻意进取,你才能真正走进修真界……”
听到师父为自己画下的修真蓝图,陈欢心口砰砰直跳……
他咽了口唾沫,颤声问道,
“师父,可是……我能行吗?!”
徐青平负手而立,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
“相信师父,你一定行!”
望着师父充满信心的目光,,陈欢倍受鼓舞,点头说道,
“师父,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说着,他心里却也泛起了嘀咕,忍不住问道,
“师父,既然您也知道,这飞龙岗是个没出息的小地方,那我走了之后,您老人家是不是也撂挑子不干,继续做您的雷霆剑侠去了?!”
听得这话,徐青平难得一见地笑了起来,说道,
“为师倒是盼望得很,只是还不到时候!”
陈欢正要开口询问,却听师父沉声说道,
“最近,林先生和中原的几家商队联合组织了一场大买卖,其余商队都派出了高手坐镇,八达马帮也不能没有一位狠角色,所以,他指名道姓,选了我……”
上山这么久,陈欢已经稍稍了解,但凡师父押送的物资、商品,一定都是价值连城的奇珍!
可是,这一次的贸易,除了八达马帮,竟然还有其余几家商队,不仅如此,每家都有高手坐镇!
听这动静,阵仗显然是今非昔比!
陈欢大感诧异,
“这是运送黄金还是白银?目的地是在皇宫还是天庭?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徐青平手握玉笛,沉声说道,
“听林先生说,这一次,我们要去的地方,叫作罗马!”
陈欢一愣,搔了搔后脑勺,讶异地问道:“罗马?那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他望着师父,急切地问道,
“师父,您老人家见多识广,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只见徐青平摇了摇头,无奈地笑道,
“说来惭愧,在此之前,为师也从未听说过世间有罗马这个地方!”
“只听一些从西域贸易归来的人说起过,罗马城距中原有数十万里之遥,来回一次需要很多年!”
陈欢吓得目瞪口呆,失声说道,“这么远?!!”
这时,只见徐青平遥望天边明月,长叹一声,沉声说道,
“马队已经整装待发,过了今夜,咱们师徒也要天各一方了!”
不久之前,陈欢刚刚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如今,师父又要远走天涯……
突然遭受一次次的亲人离去,他几乎就要喘不过气……
所以,乍一听得这话,陈欢顿时僵住了!
他心慌意乱,急忙说道,
“可是……可是师父有伤在身,根本不宜远行!”
他又急又燥,来回踱步,咽了口唾沫,说道,
“更何况,舅舅的马帮之中,有这么多武艺超群的大马锅头,有他们保驾护航,罗马之行同样可以一帆风顺,师父您……又何必担这苦差事?”
看着陈欢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徐青平苦笑一声,说道,
“有一批已经从罗马回来的人疯传,黄金在罗马很便宜,而在中原却昂贵无比,因此,有不少商家看准了其中差价,两方倒腾,藉此发了大财!”
“早些年,林先生就已经在谋划这趟罗马之行,只是苦于人手、马匹和财力都有些不足,因此迟迟不能成行!”
“这一次,林先生联合了中原的几家商队,倾尽大半家产,购置了无数的上等丝绸、瓷器,还有许多奇珍异宝,就是想要换取罗马的黄金,再运回中原,狠赚一笔……”
陈欢瞪大了眼睛,苦声说道,
“所以,他根本不顾师父您的伤势,强硬要求,一定要你同行?!”
徐青平惨然一笑,
“林先生与我有莫大的恩情,此次罗马之行,贫道不可不去!”
听得这话,陈欢又气又怒,愤而怒斥道,
“无良奸商!”
见状,徐青平哑然而笑,
“李先生终究只是一个商人,自然是利益当先!”
听得这话,陈欢回过头来,泣声哀求,
“既然这样,您索性就离开他吧!”
“罗马之行,不仅山高路远,更要经过番邦异国,也不知世上是否真有其国?!您老人家又身中毒针,可谓千难万险,要不……”
说着,他激动万分,兴奋地说道,
“不如,咱们今夜就拍屁股走人,一起闯荡江湖,做一对惩奸除恶的修真师徒算了?!”
看着陈欢一脸天真的模样,徐青平哑然失笑,说道,
“大丈夫言而有信,岂能失信于人?!”
他从怀里取出一卷羊皮,语重心长地说,
“这是蜀山秘籍《雷霆诀》,贫道离开师门之时,只练到第一层,后来……后来就没再深究!你我师徒一场,也算有缘,自此一别,也不知是否还能再见,为师今夜将它赠予你!”
听到师父如此悲观,陈欢不禁鼻头一酸,顿时泪如泉涌!
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拱手领受秘籍,失声问道,
“师父……那你真的要去……那个天涯海角似的罗马城吗?”
望着眼前这个纯真的徒弟,徐青平爽朗地笑了起来,躬身搀扶起他,说道,
“起来吧,别犯傻了!林先生早已经在棻园之中备好酒席,让我们一齐去赴宴呢!”
……
月明星稀,山风送爽,师徒二人逶迤走上了飞龙岗。
遥见徐青平的身影,门前剑童便恭敬地迎了上来,接着,院中的侍女在前引路,领他们径直来到了棻园。
远远的,从棻园之中传来阵阵琴弦之声,甚至还有人朗声和歌:
皓月当空兮,光华耀世;
龙骧出鞘兮,群邪束手!
西走龟兹兮,山高路远;
尤忆真人兮,风姿万千!
听得这辞,徐青平不禁摇头笑了起来,他的人未到,便先朗声说道:
“老兄,勿忧!西行的路上,贫道断不会缺了席!”
园中众人闻言,顿时大喜过望。
林寿昌更是忙不迭端起酒樽,先行迎了出来,朗声而笑,
“没能与徐先生共饮,这酒真是索然无味啊!”
说着,抖手一抛,那酒樽好似陀螺一样飞速旋转,伴着“嗡嗡”之声,在半空中划出一条曲线,悠然飞来。
徐青平不慌不忙,信手接过酒樽,竟滴酒未撒,仰头一饮而尽,赞叹连连,
“好酒!”
这时,几位大马锅头也迎了出来,林天福稽首笑道,
“确实是好酒,可惜,没有道长同饮,纵然是琼浆玉液,与喝水也就没什么不同了!”
徐青平微微稽首,回礼道:“看来,贫道今夜免不了一场大醉了!”
闻言,林寿昌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爽朗地说道,
“值此花好月圆之夜,不大醉一场,又如何对得起天地造化?!”
进入到棻园之中,只见花团锦簇,满座高朋,两边奴仆侍候在侧,歌妓抚琴在旁。
酒席上,诸位马锅头身姿英武,众位夫人顾盼生姿,看得陈欢头晕目眩!
林寿昌引徐青平师徒一入园,园中所有人都一齐起身,举杯相敬!
陈欢跟在师父后头,见此情形,不禁嗔目结舌……
终于入了席,他刚想喘口气,却见舅舅眯眼打量着他,啧啧称奇,笑道:“不知徐先生使的什么手段,竟让我这外甥如此进境神速啊?!”
徐青平淡然一笑,
“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