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清晨,陈欢同样起了个大早……
哪知,一推开门,却见门口堵着一位身材魁梧的男人,正是林寿昌!
陈欢一愣,急忙躬身一揖,问道,
“原来是舅舅,今天怎么有空下山?!”
林寿昌上下打量着他,眼中满是惊奇忍不住连连啧舌,
“又精进了!!!”
说着,他爽朗地一笑,调侃道,
“你心怀梦想,一心悟道,可以无欲无求,可我这个舅舅却会动情,会动心,也会想你这个小外甥呀!”
正说着,他魁梧的身材背后有一个娇滴滴的女声说道,
“还有我……”
话音刚落,却是窸窸窣窣,一个标致的少女蹦蹦跳跳地走了出来,她吟吟一笑,说道,
“还有我,我也会想你的!”
只见她十五六岁的年纪,身穿一袭浅绿色袍子,披着一件厚厚的皮毛大氅,容颜秀丽,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正调皮地盯着他!
看着这个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无法想起的姑娘,陈欢稍显腼腆,讶异地问道,
“这位姑娘是……”
听得这话,那姑娘小嘴一撅,气恼地说道,
“怎么,才不到两年,表哥你就把人家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陈欢掻了搔后脑勺,上下打量着她,看着她那狡黠嗔怒的样子,便试着猜测道,“你……你该不会是玉兰表妹吧?!”
这话一出,林玉兰才喜笑颜开,嘟哝着说,
“你个没良心的,还差不多!”
她顿了顿,也不害羞,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欢,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两年来,玉兰可是没日没夜,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你,那表哥你呢?”
她一字一句问道,
“你想我没有啊?”
陈欢一脸尴尬,不过,自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已经知道,这个表妹一向喜欢捉弄人,总爱开玩笑,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应付着点了点头,
“想,当然想了!”
这话一出,林玉兰双颊通红,娇羞无限,一向大大咧咧,无所不能的她忽然变得扭捏羞涩……
她偷眼看了看陈欢,朱唇轻启,低声说道,
“我心里也挂念着表哥!”
她一脸委屈,撅嘴说道,
“自从经过了紫尾花貂那件事以后,你就再也没来过兰心阁,我几次想要下山去找你,可爹爹每次都不答应!”
听着儿女倾吐心事,林寿昌摇头苦笑了起来,
“傻丫头!你表哥是一心想做大事的人,整日里精研道法,你怎能动不动就去叨扰他?!”
说着,他满脸关怀地责备起来,
“再说了,你是一个姑娘家,却总是没羞没臊,跑去找你陈欢表哥,你就不怕传扬出去,让人笑话么?”
哪知,林玉兰却一脸的满不在乎,直言不讳,
“我才不怕哩!”
听得这话,甥舅二人不禁啼笑皆非……
林寿昌连连摇头,满脸无奈,诉苦道,
“今年,你的几个表姐都已经先后嫁了人,就剩下你这个表妹,整天吊儿郎当,淘里淘气,真是一点也不让我省心!”
他叫苦连天,甚至拍着陈欢的肩头,哭声说道,
“只希望她快一点嫁出去,否则,你舅舅我会被她折磨得少活十年啊!”
这话一出,一旁的林玉兰气得直跺脚,骂咧咧地说,
“爹,我又不是疯丫头,您至于这么急着把我送出去吗?!”
林寿昌把嘴一歪,说道,
“你跟疯丫头也差不多了!”
听得这话,林玉兰更是气得暴跳如雷……
陈欢听得哈哈大笑,说道:“舅舅休要着急!玉兰表妹生得花容月貌,她的性子又纯真可爱,喜欢她的人都能组建成一个小国家了,你又何须为她的婚事担心呢?”
“切!听见了吗?爹爹你不喜欢,不代表别人也不喜欢女儿!”林玉兰一边嗔骂,一边朝父亲扮了个鬼脸。
然后,她走近陈欢跟前,嫣然一笑,试着问道,“那……表哥你喜欢我吗?”
陈欢不假思索,点点头,笑道:“我当然喜欢啰!”
听得这话,林玉兰又喜又羞地躲到了父亲身后……
林寿昌无奈地摇头叹息,道:“真拿你没办法!”
他犹疑了一下,望着眼前这个少年,语重心长地说道,
“陈欢啊,你风华正当,却总蜗居潜修,两耳不闻窗外之事,学艺有余,却见识不足,如今,你剑道有成,剑法精进,是时候见见世面了!”
”明天就是腊月初八,到了傍晚时分,大小马锅头都会齐聚望月亭,舅舅希望,你也能来……”
他顿了顿,问道,
“眨眼的功夫,你已经上山将近两年,想来,你也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日子?!”
陈欢不假思索,娓娓说道,
“每年腊月初八,民间都有喝腊八粥的风俗,而八达马帮则会借着这个节日,总结这一年来的业绩,有功者赏,有罪者罚……”
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
“师父曾经说过,舅舅赏罚分明,领导有方,这才带着八达马帮日渐强盛,所以,明天这碗腊八粥,对于每一个马帮成员意义非凡……”
这时,他突然明白过来,舅舅这是在接着腊八聚会之际,想要让他见见世面!
不过,感动之余,他却又稍有为难……
毕竟,所有的宴会,无非就是迎来送往,相互奉承,他不喜欢!
这时,只听林寿昌点头说道,
“确实如此!不过,除此之外,舅舅还想要当众宣布一桩喜事,你是我的外甥,非来不可!”
听得这话,陈欢无可推脱,只好躬身领命。
见状,林玉兰满脸通红,激动地笑了起来,说道:“表哥,明天晚上,我等你一起喝粥哟!”
……
第二天,即将赴宴,陈欢却犯了难。
他没有一身新衣裳!
平日里修道、练剑,他可以随便凑合,但今夜人才齐聚,显然不能太寒酸。
就在这时,他看向了床底下的那一个包裹……
那是“父母”留下的,里面有一些散碎银两,还有一身新缝制的衣裳。
当日,陈孟皮夫妇前来探望,左等右等,迟迟不见儿子回来,就把东西留在了寝室。
这原本是父母对儿子的一片关怀,但自从探知自己的身世之后,陈欢却避之唯恐不及,有几次,他差点就扔了,最后还是将其藏在了床底下……
时隔许久,他再一次打开了这个尘封的包裹,里面有坏了的肉干、霉变的梨干,一小包银两,还有一件崭新的衣裳……
抚摸着那一件新缝制的衣裳,看着那细密的针脚,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睛突然湿润了。
当他试着穿上新衣,发现衣裳又合身,又暖和,一旦穿上就再也不想脱下来,这一刻,尽管嘴上不愿承认,他的心里却一开始次次呼喊那个称呼,
“娘……娘……”
一路走上山来,陈欢心不在焉,脑海里全是父母的样子。
“啪”
就在这时,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侧头一看,只见陈耳师兄衣冠楚楚,腰间别着一柄短剑,身上穿着大马锅头才有的服饰,正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陈欢不由得一愣,眯眼一看,顿时惊叫了起来,
“师兄……师兄这是晋升做了大马锅头?!”
看他这副吃惊的模样,陈耳哈哈笑了起来,两手叉腰,踌躇满志,
“是啊!这一年来,由我亲自带队,一连完成了几桩成都至西域的生意,老爷对我赞赏有加!上个月,我又带队跑了一趟,帮着卖出了一大批瓷器,老爷一高兴,直接升我做了大马锅头!”
说到这里,他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而且,老爷还亲口许诺,要在腊月初八,也就是今天晚上,把他的千金林玉兰许配给我哩!”
听得这话,陈欢突然明白了,看来,舅舅昨天所说的“当众宣布一桩大喜事”,应该就是陈耳师兄,与玉兰表妹的婚事了!
他由衷欢喜,拱手说道:“恭喜师兄,终于如愿以偿了!”
陈欢是个天真无邪的少年,完全不懂得人情世故。
刚刚贺喜,接着就又沉吟着说,
“师兄你虽然与道法失之交臂,却得到了名利和美人,看来,师父说的一点也没有错,有失必有得啊!”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他这老学究似的道理,看似深刻,听在师兄陈耳这里,终究不那么顺耳……
他脸色微沉,嗤然一笑,慨然说道:“人各有志,强求不得,师兄我是个大俗人,做不到你这样清心寡欲!”
说着,他俯瞰山下,此时天色尚早,各位马锅头还没有到来,路上空无一人,山中一片寂静……
陈耳伸手摁住了腰间宝剑,跃跃欲试地说道,
“这一年多来,师弟天天追随师父左右,剑艺想必已经炉火纯青,此刻上山,为时过早,不如,就让愚兄来领教一下师弟的高招吧!”
自从陈耳走马之后,陈欢已经许久不曾找到对手,听得这话,顿时技痒,心中更是激动万分,稍稍后退,拱手一揖,
“那小弟就献丑了!”
话音未落,他猛然抽出龙骧剑,在这并不宽阔的山间石阶上,凌空一跃,急呼一声“看剑”,便使出了《燕子飞回》的剑法……
这是他第一次与师兄比试时的剑法!
凌厉剑锋,眨眼之间就已经刺来……
见状,陈耳嘴角上扬,稍显轻蔑,不慌不忙地微微后退,运气拔剑,与之相挡。
正在两剑相击的瞬间,陈欢的龙骧剑却轻微后撤,诡秘地避开对手的锋芒。
陈耳一愣,心道,“搞什么?”
却见陈欢再一次凌空翻飞,宛如腾龙,手中长剑,当空划下!
刹那之间,空气凝固,半空里突然划过一道寒芒,剑气喷薄!
只见人影飞腾,剑影如电,仿佛雷霆一般,铿然劈下……
陈耳大惊失色,忙不迭运起周身气力,倾尽全力招架,只听“叮叮”两声脆响,火星飞溅,虽然抵挡住第一下攻击,又勉强接住了第二招……
但第三剑却还是掠过了他的喉咙。
手握着长剑,陈耳呆若木鸡,脸色苍白!
半晌过后,他有气无力,颤声问道:“这……这莫不就是师父曾经提起过的《雷霆诀》剑法……”
陈欢收剑入鞘,傲然说道:“不错!临走之前,师父把这《雷霆诀》传给了我!”
听得这话,陈耳惨然一笑,喃喃自语道:“我伺候师父这么多年,卑躬屈膝,无微不至,却始终无缘一见这《雷霆诀》!想不到……”
他强颜一笑,拱手致意,
“师弟初来乍到,竟然有此福缘,真是可喜可贺……”
此刻,陈欢轻而易举,一招制胜,心中颇有些自豪,不禁嘿嘿一笑,说道,
“其实,师兄你也不错!不仅摇身一变,晋升成了人人羡慕的大马锅头,如今,又喜得佳偶,可谓双喜临门哟……”
尽管如此,自从听到《雷霆诀》之事,陈耳却脸色阴沉,眉头紧锁。
这时,他徐徐收剑入鞘,眼神之中闪过一道难以察觉的诡秘,阴沉着脸,低声问道,
“对了,许久不见,师弟和那个姓白的姑娘可还有……往来么?”
陈欢一脸疑惑,嘀咕道,“莫名其妙,突然问这事做什么?”
他摇了摇头,鄙夷地说道:“师父常说,情之一物,害人至深,所以,我早和她没有往来了!”
听得这话,陈耳一阵遗憾,却又附掌说道:“那就好!”
于是,师兄弟二人便谈笑风生地上了山。
走进林家内院,早有侍女一路指引,将他们带到了望月亭前。
此时正值隆冬,气候寒冷,山中林木凋敝,一派萧索,但望月亭前的花园里却满眼新绿,假山之间更是绽放着一朵朵奇花异草,以致满园馨香,也不知是什么名贵品种。
不过,冬日里的花草虽然迷人,园中那一群群的美人,更是就令人迷醉……
远远的,只见一群妙龄女子,伴着丝竹管弦之声,在园中嬉戏游玩,叽叽喳喳,看得人眼花缭乱。
真是人间天堂!
望月亭中,林寿昌和几位夫人早已经在饮酒、谈笑,一桌桌美味佳肴,也已经安排妥当。
乍一看见陈欢师兄弟到来,林寿昌大喜过望,起身相迎,朗声说道,
“好啊,飞龙岗‘双龙’驾临望月亭了!”
这时,林玉兰也大喜过望,一把撇下了正在玩闹的姐妹,急匆匆地迎了出来。
她满脸通红,笑嘻嘻地盯着陈欢,说道,
“你果然来了!”
今日,她换了一身红彤彤的绸缎衣裳,头上插着凤凰金钗,莲藕似的雪颈间,戴着翡翠项链,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望着眼前这个公主似的姑娘,陈欢不禁也看得呆了。
看着他这副呆萌样,林玉兰面颊通红,娇羞万状,偷笑一声,嘟哝着说道,
“别看了,以后够你看的!”
听得这话,一旁的陈耳眉头一皱,脸色阴沉,眼底掠过一股怒气……
陈欢一脸茫然,完全不知所以,只是隐隐之间,觉得他好似变了个人,以前那个和蔼和亲的大师兄,仿佛不见了!
这时,几位马锅头也陆续踏入了园子,林寿昌喜笑颜开,急忙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