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将军好意,着实令在下惶恐,不知何以为报!”
听闻入府之前,李荣威还曾多次向明宗大师等提出嘱托,陈敬庭心中更加感激,只想着出府之后,定要向李鹬转述表达,想着自己对这位李将军一无所知,接着又问起详情。
“李将军俗名李荣威,外号赤阳剑,一手赤阳焚天诀炉火纯青,已臻先天之境,现任玄甲卫泾州卫副指挥使,而今突然来到辽西,只怕是辽州卫又要重建了吧!”
明宗大师一边疗伤,从氤氲佛光之中逼出丝丝黑气,一边介绍道。
“说起来,在下久居宁安,对于辽西郡、乃至整个辽州情况也不甚了解,正想向大师请教!”陈敬庭想了想,再次开口。
“施主想问什么,尽管开口。”明宗大师合什微笑。
“多谢大师!”陈敬庭认真拜谢。
“在下履足神道,已有半年,虽少出宁安,但也知道,整个辽州境内,沟深林密,妖怪纵横,邪祀遍布,官府亦是极其孱弱,根本无力征伐,甚至有与妖怪邪神相勾连者,治下百姓穷苦不堪,甚至沦为妖怪血食!”
“在下想问,整个天下,都是这样的吗?又或者辽州,只是一个特例?”
“若是天下皆如此,那么,又是谁造成了这一切?源头在哪里?”
陈敬庭肃然开口,目光灼灼,看向明宗大师。
“施主身为神祇,能够考虑苍生,贫僧佩服!”
“只是这个问题,贫僧虚活半世,也不知道真正的答案是什么,只能告诉施主一些贫僧所知道的事!”
“当今天下,共分中原、边荒两大疆域,其中边荒五国,贫久闻其名,只是了解不多,俱为神妖杂居,十分混乱,在此便略过不提,留待施主以后亲自探访。”
“倒是中原三国,夏、周、楚,贫僧亦都有所涉足,贫僧出身的十方禅林,便在冀州,亦是北周疆域,因此倒可为施主讲解一二。”
明宗大师双掌合什,拣些自己所知道的,边走边讲,娓娓道来。
“也就是说,中原二十七州,我辽州只附骥尾,更毗邻边荒,因此便是北周,也不甚重视,任凭境内妖怪横行,视我人族如同血食?”
“这样的朝廷,未免也太过无能了些!!!”
陈敬庭听完,心中愤懑,怒声喝道。
“倒也并非完全不重视,那玄甲卫,也曾在辽州屡设卫所,只是北周七州,神道有东岳大帝据衮州、泾河龙王据泾州,妖王有龙蝶王据青州、北邙王据幽州,名曰周土,实为自治。”
“其余三州,定州、冀州均在朝廷治下,又有白鹿书院、十方禅林分别镇守,不能说海晏河清,妖鬼绝迹,但也算安稳。”
“唯独辽州,远离中原,孤悬边疆,其中更有深山恶水不计其数,大妖邪祀不知凡几,更远隔幽、泾二州。”
“尤其是幽州,北邙王近乎自成一国,朝廷便是有意出兵攻伐,能不能荡平辽州暂且不说,便是想从幽州借道路过,也是绝无可能!”
“如此形势,施主认为,朝廷可还能掌控辽州?辽州焉能不乱?”
明宗大师开口,难得叹息一声,亦是无可奈何。
“但无论如何,我辽州百姓,终究是朝廷治下,莫非朝廷便能因为难,而至他们于不顾吗?”
想起林风眠,想起李鹬,想起他们为对抗恶妖所做的一切,陈敬庭心中虽能理解,但终有块垒,不吐不快。
“也不能如此说。”
明宗大师知晓陈敬庭心意,便是他自己,虽名义上遁入空门,但胸中同样常有熊熊怒火。
但这种怒火,若是引导得当,便是个人修行路上的勇猛精进之源。
若是不当,一念之差,便极易踏入偏执,滋生心魔,以致初心蒙昧,反伤己身。
一路同行,明宗大师自然看出了这股怒火,此番话语,也是要为之化解。
“近百年来,三任帝王,均有荡涤天下之志,更有治乱平妖之心,虽不能出大兵征伐辽州,却也三下谕旨,要在辽州建立玄甲卫所,只可惜三次尽皆功败垂成。”
“尤其是第三次,四十年前,今上登基之始,励精图治,遣大都督李愬率三千玄甲精锐绕行沧海,与碎风崖登陆辽州,重建镇海关,以镇沧海妖族。”
“一月之后,又雪夜奇袭白山郡,诛杀半步妖王魔罗,血染沱江,并于江畔取魔罗骸骨,建雄城北固,一时威名赫赫,辽州妖族,望风而逃。”
“只可惜,三年之后,李愬离奇死亡,北固城亦被卷土重来的妖族覆灭,一代名将、天下雄城,尽被雨打风吹去,只余如今沱河江畔,终日如泣的呼号北风,和一片人妖皆避的虫豸乐园。”
明宗大师讲述至此,也不禁沉默下来,双手合什,嘴唇微动,朝着极北方向遥遥相拜,迟迟不肯起身。
“原来竟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陈敬庭听完,心中亦是倍感震撼,虽未亲眼目睹,但只听闻,便已可想及其中惨烈。
一代名将,三千精锐,横渡沧海,斩杀半步妖王,取其骸骨建天下雄城,以期永固北方,可惜终究功败垂成。
而那三千玄甲精锐的结局,明宗大师虽未明说,但陈敬庭亦可想象,无非是死生契阔,血染疆土。
于此乱世,人族求生,当真是何其艰难!
但也正是有了这样的英雄、这样的热血,才有了当今中原廿七州,才有了北周、东楚、西夏,才有了哪怕妖王北邙、神道帝君实际自成一国,也不得不在名义上共尊周廷,奉人族为其共主的天下!
“那么,李将军重新出现在辽州,莫非是为了重建辽州卫吗?”
陈敬庭沉默良久,只觉心中热血翻滚,好不容易压抑住,开口问道。
“或许吧!”
明宗大师叹息一声,他与李荣威虽非莫逆,甚至能够成为朋友,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李荣威死皮赖皮贴了上来。
但不可否认,他在心中很敬重这个人,想到一旦重建辽州卫后,他可能面临的结局,便不得不感到一种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