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漫长,又过了许久,迎来几波香客之后,太阳方缓缓西落,忙活一天的人们,也陆陆续续沿着田间小径,向家的方向返回。
陈敬庭又等了个把时辰,等到远方灯火如星星点点般亮起,月亮升起,星斗璀璨,天地之间的旺盛阳气被彻底压制住,荒野鬼物开始活动之时,方悠悠然从神像中飘了出来。
此时,狗儿他娘供奉的那只肥鸡、鲜鱼仍摆在庙前香案上,无人敢动。
想了想,将右手一拂,将那些供品卷起,因都是些死物,倒也不沉,便往陈家村方向行去。
到了地方,却是三间低矮的土坯房,围着一个小院,屋顶还铺着积年的茅草,隐隐发出些霉烂气息。
“真是穷苦人家!”
陈敬庭低叹一声,将鸡、鱼等放在蒙着草纸的窗台上,随即便穿过半样的大门,“吱呀”一声轻响,进了堂屋,
此时,狗儿他娘及前来帮忙的村民等,正在东厢房守着昏迷不醒的陈狗儿,一时倒也并未察觉。
进了屋,时辰还早。
按照狗儿他娘的说法,他家狗儿的怪疾,一般是在戌末开始发作。
因此,陈敬庭倒也不急,先绕着堂屋看了一圈,果然便发现有些蹊跷。
堂屋之中,别无他物,只摆了一张八仙桌和两只矮脚橱柜,显是上了年头,也没有涂漆。
八仙桌上方,是一堵被香火熏得黝黑的土墙,掏出一个高约两寸、宽约寸办的墙洞,里边供着一座白瓷观音像,只是已经被染得乌黑,散发出十分浓郁的香火气息。
“难怪我看那老妇人,衰老得有些不对,原来却是受了这观音像的影响。”
“不过,这观音像虽然有些年头,又长期供奉在阴暗角落,天天受到香火熏染,生出了些许邪异,但毕竟连精怪都还算不上,又怎有本事作祟害人?”
“想来,应该还有其他缘故。”
陈敬庭伸手一招,便将那白瓷观音像中,隐隐散发出的香火气息全部吞尽,消了隐患之后,便长身而起,飘在空中,穿过茅草屋顶,迎着月光,闭幕盘膝而坐,一边修行,一边等候时辰到来。
很快,一轮下弦月便挂上了树梢,已是戌末三刻。
“狗儿!狗儿!”
东偏房里,很快便传出了狗儿娘撕心裂肺的哭喊。
“来了!”
陈敬庭睁开眼睛,眼中神光闪烁,向一片慌乱的东厢房扫去,只见此时,原本躺在床上昏睡的陈狗儿,突然之间挺身坐起,两眼翻白,如犯癫痫,几个村民一起上都按不住,力气大得惊人。
“快绑起来,别让他咬人!”
眼见陈狗儿强撑着坐起,手舞足蹈,状欲发狂,竟然张嘴去咬那几个按他的村民,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汉,急声呼喝。
借着,又用毛巾塞住他的嘴,防止他在癫狂之中咬到舌头。
“唉!这孩子到底是冲撞了哪路邪神,竟落到这般田地?”
好不容易将人捆住,那头发花白的老汉抹了一把汗,心有余悸地感叹。
“也不知土地爷会不会真的显灵?”
旁边有人小声嘀咕。
“瞎说啥哩?后生小子懂啥?”
那老汉听完,眼一瞪,回头一巴掌,扇在那口不择言的小子头上,随后又打着嗓门招呼大家,“都出去都出去,都挤在这,土地爷还怎么施法?”
众人便都出门,最后一个是狗儿娘。
“狗儿娘,先出去吧!不然咱们这么多人在这,土地公也不好露面不是?”
老汉劝她。
“俺晓得!俺晓得!”
狗儿娘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不住说,只是那只苍老枯瘦的手,仍死死抠着门板,将指骨节扳抠青了,也舍不得让房门关上,眼神之中十分悲苦。
不过,僵持片刻之后,那扇门终于慢慢关上了。
陈敬庭便从屋顶缓缓飘了下来,眼神一扫,果然便在那陈狗儿体内看出异样。
“原来如此!”
冷笑一声,屈指一弹,那原本还在不断挣扎的陈狗儿,便昏昏睡去,只余印堂之上,一团乌黑。
却是在那印堂之中,泥丸宫深处,蜷伏着一团黑影,此时正上蹿下跳,却被一团火光牢牢拦住去路。
“还不出来?”
陈敬庭探出右手,又是一抚,泥丸宫中,那团火光便倏地蹿高,将那黑影烧得吱吱乱叫,终于不得已,从泥丸宫深处一窜而出,却是一只小兽模样。
“不过一只小小狐鬼,连灵智都未生出,也敢学妖作祟?”
将那狐鬼一把捉住,拎在手上,再看躺在陈狗儿,已经呼吸平缓下来,陈敬庭便知他已无事,也不停留,纵身飘起,穿过屋顶,悄然离去。
此时,狗儿娘并一众村民正坐在堂屋中等待,虽然个个相互安慰,心中却着实焦急。
“有火光!”
忽然,有一人眼尖,透过朦朦胧胧的窗户纸,依稀望见有火光亮起,不禁小声惊呼。
那火光,只持续了短短一个刹那,便消失不见,甚至连绝大多数人都未看清,但这并不影响众人的欣喜。
“定是土地爷方才来过了,赶紧瞧瞧狗儿去!”
那花白头发的老汉,赶紧推了一下狗儿娘,大声道。
“土地爷保佑!”
眼神不好,方才啥也没看清,只听到有人低呼的狗儿娘,赶紧迈开小脚,心中又是激动,又是忐忑的冲到房里,果然便见自家独子,正躺在床上,手脚上捆着的绳子松了,正睡得香甜,
“我的狗儿啊!!!”
此时,她悬着许久的心,终于彻底松弛下来,一把瘫坐在地,扶着床边,再一次哭出声来。
“这狗儿都好了,老姐你咋还哭了呢?”旁边的姐妹急忙递过手帕,劝慰起来。
“我这是高兴啊!感谢土地爷的大恩大德!”见狗儿熟睡,狗儿娘又想起一事,急急忙忙转过身,又朝着村西口的方向跪下。
紧接着,屋子里便黑压压跪下了一片。
很快,又有人发现了窗台上的肥鸡和咸鱼,急忙拿给狗儿娘看,可不正是她白天送到土地庙的供奉?
“这都是土地爷赏的,是狗儿的福气!是咱们村的福气啊!”
众人便愈发欢喜,这新拜的土地爷,不知神通广大,更是难得的宽厚仁慈啊!
如今大家,可是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