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春有心记下,只是那些文字,大概是被神龛前的香火熏得久了,朱砂有些黯淡,看不甚分明。
涂神婆接过火折子,将那黄符点燃,眼角余光一扫,哪还不知阿春心思,心中冷冷一笑,口中却温和说道:“莫急,等老身走了,以后这些都是你的。”
“婆婆说的甚话?您是长命百岁的人,阿春只盼着能服侍您一生,不敢做他想!”阿春心中一突,急忙小声应道。
“好了,先别说话,上仙快来了。”
涂神婆微微点头,便将那张正在燃烧的黄符,丢入神龛之前,一堆早就布置好的白纸钱中。
“蓬”的一声,那火光顿时暴涨四尺。
“信女涂张氏,请上仙现身!”
火光之中,涂神婆身披法衣,抛开拐杖,跛足起舞,状欲癫狂。
透过火光,重重阴影倒映在帘帷之上,扭曲不定,恍如藏身在黑暗之中张牙舞爪的厉鬼,格外阴森。
“原来是涂神婆!可有些年头没有召唤本仙了,今番又有何事?”
片刻之后,随着火光渐熄,氤氲香雾之中,那座华美怪异的神龛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缓缓活了过来,声音阴森传出。
“寻常小事,不敢有劳上仙屈尊!”
涂神婆深深匍匐于地,不敢抬头,“只是如今这事,实与上仙昔日嘱咐有关,不敢怠慢,故冒然想请,还请上仙见谅!”
“哦?既如此,还不快快讲来!”
神像开口,眸中幽光流动,眼睛忽地睁开,却是当真活了过来。
“却是那青石镇以西,三十公里外陈家村,新出了一只不明来历的土地,颇有些手段,老仆唯恐有失,特向上仙禀报。”
“土地?”那神像微微一愣,随即桀桀怪笑,“没想到如今这宁安县境,竟还有如此不知死活之辈,倒让本仙有些惊讶!”
“不过,尔能探到此事,及时向本仙禀报,做得很好,便暂且饶了尔数年不贡之罪!”
“只是如今,既然召唤本仙,供品却当备齐了!”
香雾之中,阴森声音再度传出。
“不敢怠慢上仙,供品早已在院中备足,请大仙享用!”
涂神婆伏地再叩,感觉空气之中愈发阴冷,丝丝凉气,如同小蛇般爬过她苍老的肌肤,心知那名为上仙的怪物,已经彻底钻出了神像,正在屋中徘徊,心中更加惊惧,伏额贴地,低声回禀。
“甚好!”
一个阴冷的声音,从涂神婆身后传来。
随后,两扇大门无风自开,重重帘帷,在地上投下起伏不定的影子。
许久之后,估摸着那只怪物已经走了,她的心才终于松弛下来,感觉身体温度回归,整个人仿佛又从冰水之中活了过来。
但她仍不敢抬头,又过了小半刻钟,感觉身体已经微微发麻,双膝失去知觉,方缓缓抬起头来,之间堂屋大门洞开,帘帷低垂。
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身体已经发麻,双膝失去知觉,方缓缓抬起头来,回身望去,只见堂屋大门洞开,帘帷垂落。
屋外,横七竖八躺着一群黑猪、白羊、黄鸡的尸体,只是早已被吸干血肉,干瘪的只剩皮毛,映在森白的月光之下,更显可怖。
天空,乌云密闭,不透半点星光,仿佛暴雨将至。
此时,三十里外的陈家村,陈敬庭正盘坐在庙顶修行,抬头看了看天,发现快下雨了,也熄了再去山中巡视一番的心思,静等雨落。
“这雨看着不小,不过应该也不至于淹到庙中,但那沿河两岸,说不定便要遭灾了。”
陈敬庭心生感叹,只见那雨,颗颗如黄豆大小,连成千万道雨线,砸得庙前新夯的黄土噼啪作响,激起一个个清浅水洼。
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
不过片刻,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竟已在群山之中,隐隐生出几分天河倾注的气势,白浪飞溅,洪流奔涌,顿时便将那山间暑气洗了个干干净净。
“夏末的最后一场雨啊!”
陈敬庭静心观雨,只觉心神亦沉入其中,忽然便觉朦胧雨意之中,似有一层恶意从远方淡淡袭来。
“有鬼物?”
他的心中,顿时生出警惕,探手一招,三寸毫光从识海之中急射而出,落在手上,化作一柄七尺长刀,通体金赤,形如斩马,十分凛冽。
“嘶……果然有些道行!”
那团恶意,便乘着雨势,迅速飞驰到小庙之前,化作一团黑雾,浮于空中,桀桀笑道。
“厉鬼?”
“不对,是恶灵!”
陈敬庭神目一张,便已看出那只黑雾鬼物的底细,分明要比此前那只恶葬之灵,更弱三分,心中不禁冷笑。
但他哪知,这只鬼物,看似只有恶灵之境,实际却大有来历,实乃涂神婆所供那座怪异神像的分身,受其祷告应召而来,其手段又岂是那长期沉眠的恶葬之灵所能比拟?
但是好在,无论强弱,他亦不敢大意,见那黑雾鬼物凶猛扑来,当即长刀一挥,掀起一道赤光如练,将那黑雾鬼物迎面拦住。
“好胆!!!”
黑雾鬼物桀桀怪笑,见刀光扑面而来,却是毫不闪避,探手一抓,五道黑气如同黑蛇般蜿蜒涌出,缠落在刀锋之中,竟将那凛冽赤光,逼得也顿了一顿。
“嗯?”
这还是第一次,有鬼物不畏符刀,陈敬庭不禁微微一怔,随即识海之中,磅礴香火神光勃发而出,将那五道黑气弹开,掠身退去。
“再来!!!”
黑雾鬼物得势,厉嘶一声,再度扑上。
“来就来!”
陈敬庭见那黑雾鬼物猖狂,亦是暴喝一声,璀璨神光再度涌起,加持在刀锋之上,掀起一道比方才更加庞大和凛冽的金色潮汐,向那黑雾鬼物呼啸而至。
“果然有两下子!”
黑雾鬼物桀桀再笑,眼见刀光袭来,这次却不再直撄刀锋,五道黑蛇倏忽散开,如同五条活物,蜿蜒曲折,向陈敬庭身后疾速射去。
陈敬庭不知,它心中却是清楚,方才那一击,它看似强横无匹,但实质上,也是小有受创,只是黑气腾腾,被遮掩住一时难觉。
如今,陈敬廷挥刀再来,香火神光愈发璀璨,它自然不肯再与之硬抗,以致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