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诸般事宜,到了第三日,派去附近各乡村搜集除妖物资的村民也都回了,推着满满当当的牛车。
“先将公鸡斩了,按照土地爷传授的法子,从这里一路泼洒过去,至少要二尺宽,让人能顺顺当当走过去。”
第四日上午,涂老爷先领着全村人举行了三牲俱全的大祭,海一样的香烛纸钱撒下去。
又安排村中青壮杀了鸡,至少三四十只,都是三年以上的,赤甲金冠,尖喙利爪,先割了颈,用大海碗接了血,再混着今年新收的糯米拌了,搁在阳光下暴晒一个时辰。
到了巳末三刻,早就选好的两名后生,都是请算命先生算过生辰八字,没有破身的童男,一个提桶,一个挥铲,从香案处为起点,一寸寸向大柳树处铺设而去。
正午的烈日最是破邪,加上至少打鸣了三年以上的大公鸡,又混合着新糯,那大柳树纵然妖异,但感受到那股炽烈阳气,也本能地退避开来,任凭那两人一路将鸡血糯米铺了过去。
“阳哥,这妖柳看着好可怕,当真,当真不会吃人吗?”后边提桶的后生,眼瞅着过了太阳曝晒路段,到了那大如屋顶的树荫下,看着一条条森绿的柳枝,仿佛蛇一般垂落下来,心中十分惊惧,好不容易才抑住拔腿逃跑的冲动,战战兢兢道。
“有种点!怕什么,想想你爹娘,不依着土地爷的法子除了这妖柳,咱们村还有活路?”
提着铲子走在前边的阳哥,一边壮着胆子,用铲子拨开那些挡路的嫩绿垂柳,一边将一铲铲鸡血糯米拍在地上,形成一条极其狭窄的至阳小路,顺顺当当从香案铺到了树根处。而那妖柳,倒是也未再作妖。
“破邪路铺好了,接下来,便用狗血镇煞!”守在香案前的涂老爷,看鸡血小路铺成,对土地公传授的破邪之法更有信心,又招呼屠夫斩狗。
这狗,都是活了十年以上的大黑狗,浑身没有半点杂毛,由村老派人从附近十里八乡收来,一共有九只,正是极阳之数。
屠夫斩了狗,又用大桶接了狗血,也不往香案前送,径自交给了折返后生,又由他们提了,顺着破邪路走回去,尽数浇灌在树根处。
“成立!成了!”眼见那两桶狗血倒出,过了片刻,那大柳树便如同受了一阵惊风,猛地摇晃起来,扑簌扑簌地掉下许多枯叶,众人便惊呼起来,心中勇气大增。
“好了,接下来就是封住那棵妖柳的阴邪之气,让它再也害不了人。”见土地爷传授的除妖之法果然奏效,涂老爷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又指挥着进行下一个步骤。
这次,却是二三十个村妇,两人一组,抬着一只只冒着热气的大蒸桶,顺着田间小路从村子方向走了过来,空气中还弥漫着浓浓的糯米饭香味。
“按照土地爷的法子,先将糯米捣了,再涂到那柳树下。”涂老爷大声嘱咐,指挥众村妇将蒸桶放在香案前,又安排十几个最有力气的村汉上前,将糯米全部舂捣稀烂。
舂捣好的糯米浆,经过了香火的熏染,又一桶桶被送到大柳树下,由村里的泥瓦匠用抹子取了,一点点糊到树根上,将树根及周围方圆一丈之内,尽数封得严严实实。
等到忙完这一切,已经过了午时,涂老爷及一众村老方拍拍手,向大家道了声辛苦,又留下两人在香案处留守,防止不明究竟的人破坏仪式,便让剩下的人各回各家,等待七日以后的正式除妖之日。
当晚,陈敬庭也去现场看了看,见那妖柳果然萎靡了很多,原本如同血色浓云的猩红妖雾,也都被那新熟的糯米饭封在了地下。
而那混合着鸡血和糯米的破邪路,更是散发出极其炽烈的阳气,在陈敬庭的神目之中,煌煌赤光冲出一丈多高。
“那云游僧的法子,果然有效。”他有心斩上一刀,又怕破坏封镇,适得其反,想想还是作罢,只是在附近守了一夜,待天明方才离去。
如此一连七日,除了每日留两人看守,村民不再往大柳树处而来。而陈敬庭,也夜夜到大柳树下之下查探,同时修行,不知不觉便到了八月中秋。
这一夜,被封镇的大柳树仿佛也受了圆月引动,仿佛突然苏醒过来,浓浓妖气在地底翻涌滚荡,却始终冲不破那层糯米封印,最后折腾了整整一夜,到了寅末方安静下来,倒让陈敬廷白白紧张了一宿。
第八日,终于到了诛妖的日子,众村民早早便睡不着,齐聚到祠堂,有的欢喜,有的忐忑,神态各异,表情不一,等待堂中诸老发号施令,便要依计除妖。
“涂公,到时辰了!”堂下左首第一位,头发花白的嗣明公抱拳开口。
“嗯,让涂苟四进来。”涂老爷严肃点头。此前,所有事情均已吩咐妥当,只等今日正式除妖了。
话音刚落,便从祠堂外走进一人,上身赤裸,头扎红带,下身穿一条阔腿黑裤,长得怒目虬髯,膀大腰圆,可不正是那日杀狗的屠夫?
“接下来如何施为,想必你都清楚吧?”见涂苟四站在堂下,煞气逼人,涂老爷心中满意,沉声问道。
“请涂老爷及各位父老乡亲放心,苟四早已铭记于心,绝不辱命。”涂苟四慨然应道。
“好!那便由你领头,去取破邪斧!”
“是!”涂苟四将手认真一拱,便转身出了门,大步向陈家村方向行去。
涂老爷及众村老,也紧跟着起身站起,跟着涂苟四出了祠堂。
顶着烈日,涂苟四一路也不与人说话,一直走到陈家村西口的土地庙前,也不擦汗,先拜了三拜,又烧了一堆黄纸,也不抹汗,随后便从庙前香案上,取过一把供了七日的斧子。
这斧子,也不是一般斧头,而是从全村年龄最大的猎户涂嗣远手中借来,如今传承已有三代,枣木为柄,精铁所制,虽然因为年月天久,斧头仿佛一块黑色的疙瘩铁,但斧刃却丝毫不减锋利,烈日之下,闪耀着银白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