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之世,自当以我人道之法治之,陈某虽为鬼神,亦不能否认这一点!”
“至于在下,身为一方土地,自然便会以一地生民为重,庇护一方,使我百姓,不再为邪神妖鬼所苦,使我旅者,不再因孤身夜行恐惧,使恶者有恶报,使善者有善终,使人人循大道,使一方得安宁,如此而已!”
陈敬庭慨然应答,只觉一股充沛青气,从星空横贯而来,贯入识海,如醍醐灌顶,洗练神魂,纯粹香火,原本有些虚浮的神躯,顿时便凝实许多。
“如此,鹬便知道了!”
李鹬躬身,隔着茶案,郑重一拜:“请陈兄入正祀!”
声音明澈清朗,如青玉坠盘。
“朝廷正祀?”陈敬庭不禁一怔。
“是!若得陈兄许可,鹬将在宁安治内、十四镇乡,为陈兄立庙,列为本县神道之首,四季三节,香火供奉不断。”
“同时,陈兄亦需牢记今日之言,护佑一方,靖清妖祸,使百姓安宁,使民心无恐惧,不知陈兄可愿?”李鹬肃然回道。
“这,在下自然愿意,只怕实力不济,有负县尊重托啊!”
能够立庙一县,进入朝廷正祀,便是入了一方神道之正统,正大光明获得一方百姓祭拜,与民间信仰完全不同,对于陈敬庭这般初履香火神道的新生鬼神来说,可谓通天大道。
只是,他亦有自知之明,能够进入朝廷正祀,哪怕只是立庙一县,至少也得是个城隍土地,他不过区区阴神之境,怕是资格差的有点远啊?
“无妨,鹬既为县令,便有治一县之权,朝廷敕封之事,自然也由鹬负责,陈兄若无不愿,只管应下便是!”
李鹬摆手,清亮双眸紧紧盯着陈敬庭,冷声笑道,却不是对他,而是想到了庙堂之上,一些尸位素餐之徒。
“李兄既如此说,在下自无不愿。”陈敬庭起身拜谢。
“好!那明日鹬便命典史,传令各镇乡村寨,为陈兄立庙,也盼陈兄勿忘今夜之誓,为我宁安靖清妖祸,还一方百姓安宁!”李鹬亦起身长拜。
“字字铭记,绝不敢忘!”陈敬庭肃声回应,又与李鹬商议了其中细节,待到烛花散尽,壶中茶冷,街上小贩尽皆归去,方才拜别离去。
第二日,陈家村外,便来了许多衙役匠人,赶着牛车,带着材料,个个十分恭谨,虔诚跪拜之后,告罪一声,便热火朝天忙碌起来。
陈家村及附近村民,得知县衙重修土地庙,列入朝廷正祀,更是倍感振奋,纷纷扛着铁锹、赶着牛车前来帮忙,言明不要工钱,只愿为修庙出一份力气。
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热热闹闹三天之后,那座小庙便重建起来,远比此前更显恢弘庄严,附近更有曲折回廊、长亭矮凳,供香客休息所用,又分前后三进、左右厢房,莫说只是供奉一位阴神,便是城隍,也已足够。
第三日黄昏,霞光如锦,铺完最后一块青石,跟着众工匠也在工地忙了三天的胥吏也停止了动作,先取清水净了手,再从炉前香匣中取出三根细香,虔诚点燃,插在香炉里,默默秉告,却是已经顺利完工了。
次日,李鹬又率县衙官吏亲自前来,举办了神圣威严的祭祀大典,亲书祭文,祷告上苍,将陈家村土地正式纳入朝廷正祀,享受全县十四镇乡、一百零八村寨香火,各方乡老亦应邀观礼,场面可谓恢弘浩大。
香火延绵,青烟袅袅,伴随着那张盖着鲜红大印的黄纸祭文,在熊熊烈焰中化为灰烬,陈敬庭便觉自己在刹那之间,已与这片大地建立了一种极其深沉厚重的联系,视觉仿佛升至高空,在天上睁开了一只眼睛,县境之内,无处不可查,无处有隐匿。
是夜,四方香火潮涌之中,白虎七宿第一星宿·奎木狼,裂足、策、天齿、凿、履尾、军南门等九星官悉数凝聚,奎木星象大成。
陈敬庭入了朝廷正祀之后,陈家村的风貌,亦是大为改观,各方香客络绎不绝,村道之上车水马龙,十分喧嚣热闹,莫说村里的年轻人,便连已入冥土的陈阿公,往上倒数三代,也从未见过这般光景。
“早知陈公子安居此地,便能给一方带来富庶延绵,却未想到,只是短短数月,便已带来如斯变化!”陈阿公专程提酒来贺,开怀大笑道。
“阿公谬赞了,若非大家信任,在下亦无今日之成就!”
目睹连日来陈家村发生的巨大变化,陈敬庭心中也颇为欣喜,须知这四方香客,其中不乏大户人家、官宦眷属,便是手中漏下少许,对于村民来说,便是一场富贵。
比如那从小孤苦的陈狗儿,这些日子便央人帮忙,在村东头路旁起了座简陋茶棚,也不出去做工了,与老娘一起卖些粗劣茶水,每日竟也能挣上百余个铜板,偶尔还能得了银角子,这可就比以前强太多了。
有些村民不甘,也想做这个买卖,但当初帮他建起这间茶棚的陈家大老爷,也就是陈阿公的长子陈行甲便发话了,去别的村口做生意可以,但谁也不能抢村东头狗儿家的茶棚买卖。
用他的话说,这些富贵,可都是土地公给大家伙带来的恩惠,而那陈狗儿,每日清晨赴土地庙祭扫,风雨无阻,从无一天间隔,这村东头的茶棚生意,便是土地公予他的馈赠,谁也不能抢夺。
众村民也都信服,反正只要有了那络绎不绝的香客,只要土地公一直庇佑着陈家村,还怕将来会少了自己的好处吗?相互之间反而更加谦让,你做卖饼的生意,我便做喂马的活计,彼此之前还能有个照拂,甚至是互相指引,反而愈发融洽。
不提陈家村的新变化,也不提新县令传令四方,大兴土木,在全县十四镇乡、一百零八村寨扩建土地庙,统一信仰,扫除邪祟,单说五柳先生,自那日仓皇逃遁之后,心中恨极,寻思复仇之事,但孤掌难鸣,最后纵起一道雷光,往西北莽荒大山而去。
出了县境,再往深山,山势更加凶恶险峻,不时更有狼嚎虎啸传来,便是最大胆的猎人也从不敢到此,可谓人迹罕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