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三钱笑道：“弟子明白。”

　　历代祖师爷，他自然敬重，说到底丹道就是他们创立的，他既然决定吃这碗饭，就是承他们的恩情。

　　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人的事不能做。

　　可祖师爷的话却也不能奉为圭臬，一定不变。

　　所谓的祖宗之成法，其实也不过是历代祖师从各自丹道经验中归纳出来的，只是祖师们的归纳法多是出自本能，还没有形成完备的方法体系。

　　像什么控制变量，什么定性定量分析之类，祖师爷们还没发展出来，因此他们归纳出的那些丹理药理，虽然许多真知灼见，可也包含着不少谬误偏见。

　　因为祖师爷的威望太高，这些谬误偏见就在后世丹经中一代代流传下来。

　　他的任务就是用完备的方法，在“太上老君千金方”引导下，把这些谬误偏见剔除。

　　等什么时候他能做到这些了，说不定他也就成了一代丹道大师了。

　　这些话他自然不便对师父说，他才是个小学徒，还没有自己的丹方，就说什么纠正祖师爷偏差的话，他怕师父会一怒之下清理门户，丹院其他丹师听了，怕也会认为他不知好歹，以后的路可就难走了。

　　他现在最重要就是先把延年益寿方炼制出来，申请到自己的丹房，自立门户要紧。

　　没有自己的院子，做什么都不方便。

　　接下来几天里，洛三钱就按部就班地每天试药与记录。

　　姜小蝶竟然出乎意料的坚持下来了，这让他有些…失望…

　　姜小蝶倒没觉得自己在坚持，她是乐在其中，她从没发现丹道竟然也可以这么有趣。

　　以前她跟着师父学习，师父总让她把丹书死记硬背，然后拿些经典老方，让她一遍遍炼制，然后寄希望于某一天可以从中体会出什么道理，发明出新丹方。

　　可师兄却不一样。

　　他从不把丹书看做神圣不可侵犯反而时常有些奇思妙想，要颠覆丹书中的常规。

　　比如他常常拿那些经典老方，偏偏要改变老方种的主药和辅药，看看改变后会有什么效果，最开始是改变一味药，都变过之后，再改变两味，这么多试几次，他总能发现一些丹书中没有记载的新药性。

　　师兄说这叫什么控制变量，通过这种方法，才能发现一个系统中究竟是什么因素在发挥作用。

　　姜小蝶听得似懂非懂。

　　她也不深究，她只知道，二师兄是真的不一样了，他的月字丹方绝非偶然蒙出来的，他确实是个天才。

　　或许…比师父还天才。

　　这么想着，姜小蝶看着师兄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倾慕。

　　两个人虽然都乐在其中，可这么过了三五天，刘福生却开始坐不住了。

　　这两人每天消耗的药材，像流水般倾泻而出，让他肉疼不已。

　　他身为日字丹师，每个月有一千二百两银子进账，看上去不少，可这些钱要供家中五十几个仆役生活，他自己研究新丹方也要花钱，如今又多了洛三钱，实在有些入不敷出了。

　　他有心叫停两人这种崽卖爷田不心疼的行为，可一想到自己已经答应下来，要给徒弟十天时间，他就长吁短叹的打消念头。

　　他身为师父，既然答应了徒弟，哪能随便反悔，他身为师父的尊严还要不要了？

　　经过这次事件，刘福生得到一个教训，以后徒弟有什么想法要试验，做师父的还是要牢牢把关，不能轻易答应，要不然只等打碎牙自己往肚里吞。

　　好在也只有十天而已，他还供给得起，十天以后，立即让三钱放弃，以后还是多读丹书，把经典老方炼熟才是。

　　在提心吊胆中，十天终于过去。

　　这天早上，刘福生照例带三个徒弟做早课，早课结束后，他迫不及待道：“三钱啊，十天已经过去了…”

　　他话没说完，却见洛三钱从怀里掏出一张方子，恭敬地递过来，笑道：“师父，这是弟子十天的成果，劳烦你老给掌掌眼。”

　　还不死心…

　　刘福生暗自摇头，把方子接过来，打算就把这方子做靶子，给三个徒弟上一堂用药错误的分析课，也让二徒弟打消心中的浮躁，不再好高骛远，而是踏下心来，老老实实打牢基础。

　　他低下头，仔细审视起手中的丹方，却忽然眼神一凝，脸上的轻视神态一扫而空，把眼睛紧紧凑在丹方上，聚精会神看起来。

　　刘福生一边看，一边在心中思索手中丹方的道理，越思索越是心惊，他只觉一股凉气沿脊柱上升，直冲脑海，顶得他头脑一阵发涨，很快额头上沁出汗来。

　　好半天他才抬起头来，看着洛三钱，眼神中有种莫名的惊疑。

　　“这丹方是你想出来的？”

　　刘福生喉咙有些发干，声音有些发涩，三个徒弟听着都不由得悬起心来。

　　洛三钱点点头，说道：“是徒弟想出来的，师父感觉怎么样？”

　　“这丹方是你想出来的！”

　　刘福生声调提高，几乎是吼出来。

　　“哎呀，师父你别吼了。”

　　姜小蝶嚷道：“当然是师兄想出来的，我亲眼看着丹方成形，还能有假不成，你快说说这丹方怎样吧。”

　　刘福生泄气一般，坐回到椅子里。

　　他当然知道丹方是二徒弟想出来的。

　　这张丹方与他十天前交给自己的有许多相似之处，只是十天前还只是初具灵感，而现在已经是很完备的丹方了。

　　而且这张丹方思路绝妙，与二徒弟之前的守仙五子丸方有共通之处，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只是不敢相信。

　　从初具灵感的方子，到现在完备的方子，仅仅只用了十天，这怎么可能？！

　　这小子是祖师爷转世吗？

　　“怎么样？”

　　刘福生冷哼一声，说道：“这张方子交上去，你二师兄就要自立门户了。”

　　而且不仅如此，这张方子的思路，与其他延年益寿类丹方都不相同，从此以后，丹院中众丹师必定各个揣摩，希望能把其中思路摸清，从而能开发出更多相似的延年益寿方。

　　毕竟，其他的延年益寿方已经渐渐没有效用了，而皇上又催得急。

　　也就是说，自己的二徒弟给延年益寿方开辟出一条新路径，整个丹院都要受他恩惠。

　　刘福生简直都要嫉妒自己的徒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