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自认没有特殊异食癖，便是当初不小心把常遊小人的脑袋吞下，也只是求生欲望在作祟，并非他的本意。

　　婉拒师妹好意后，两人便踩着雨后山道，一路拾阶而上，往道观回返。

　　途中符锦时不时的拿出一只纸人，像是在咀嚼甘蔗，发出窸窣的动静，不过她却是连‘甘蔗渣’都吞了下去。

　　那些纸人被锋利的牙齿切碎后，会逸散出点点灵光，像是萤火，带着一股奇异香味。

　　似乎察觉到了李青投来的目光，符锦再次递来一只纸人，而且还是被撕扯成两段的半截纸人：“玉衡你真不吃？很好吃的...”

　　她说话时，嘴里也没闲着，鼓鼓囊囊含糊不清的说着，就像是分享零嘴的孩童。

　　李青默默收回目光。

　　此时透过山道两侧的松林，已经可以看到松鹤观的轮廓。

　　他加快脚步，说道：“师妹，这些纸人来历不明，还是少吃为妙，我们先回到道观，请师父看看，若是没有问题，师妹再处置它们不迟。”

　　符锦闻言迟疑了一瞬，随后咕嘟咽下纸屑，如视珍宝的将其余纸人塞进挎包里，末了还拍了拍布兜，露出让纸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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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道观，两鬓已有白发的三缘道人正站在槐树下，出神的看着。

　　“老道，我和玉衡置买东西回来了！”

　　听到动静，三缘转过身子，含笑点头。

　　“师父。”李青走上前，让符锦揪出一只纸人，同时将山下所见所闻悉数告知。

　　说来也怪，那些不停挣扎的纸人，落到老道手里，便像被定住了身形，彻底没了动静。

　　伸手划过纸人两面书写的符文，三缘沉吟道：“此乃纸人术，不过却非妖非神，只是一些点了灵的普通纸人，一般用来追踪探路，或是打听消息。”

　　“这上面有官府的印记，还有香火残留，多半是朝廷神官所持。”

　　说罢，三缘道人伸出一指，自纸人头顶抽出一点灵光。

　　“玉衡，你上前来。”

　　李青遵从指引，来到近前。

　　三缘呵呵一笑，将浮有灵光的指尖点在他的额头。

　　李青瞳孔微缩，在灵光没入他额头的刹那，有诸多陌生画面浮现在他的脑海。

　　符师点灵、神官驯化，还有纸人听从主人命令，前去追踪探路的画面。

　　“是那个给贾姓道人驾车的使官！”

　　李青同样看到了纸人在严宝禄指使下，尾随镖队，来到破旧道观的景象。

　　而后便是一道惊雷，打开了灵境缺口，让这些纸人趁机而入，来到真正的松鹤观山门处。

　　压下心中震惊，李青从读取纸人记忆的状态中剥离出来，随后他急忙开口道：“师父，这些纸人是害我的妖人指使，若是让他找到进入这里的办法......”

　　三缘失笑道：“你只管安心修行，且不说他能不能找来这里，便是他果真知道了进来的法子，贫道谅他也不敢轻易进来。”

　　李青心神仍未松懈，仅他目前所知便有三种进入此地的方法，一种是用道观所传秘法开启；一种是雷雨天惊雷触动境界屏障，撕开缺口；还有一种便是通过赵大姐的坟墓出入。

　　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三缘叹道：“玉衡，你需记得，你如今是贫道弟子，再不是孤身一人四处漂泊的命数，在你未出师前，纵有仇家寻来，也有为师在前，你有甚么可怕的？”

　　三缘的话让李青大为触动，而这便是有人护持和无人护持的区别。

　　谢过师父，李青瞥见符锦的身影离开正殿，转入后房，便又想起了承接道观债务的事情。

　　“师父，我们道观可是经历了什么难处，为何会欠下赵大姐那么多债务？”

　　三缘似是没想到他会问起此事，稍作沉默后，他摇头道：

　　“你只看见道观欠她许多，却不去想她为何不去迁坟，反而宁肯吃亏，也不愿离去。”

　　李青愣住，若有所思道：“难道她是在依附道观，企图受到师门的保护？”

　　三缘点头道：“自你师祖时起，她便与我观有了缘法，但我们道观也不能随意显善，若是如此，一传十十传百，那些鬼怪岂不都凑上前来，寻求你我庇护？介时我们这里又究竟是道观净地，还是妖窟鬼窝？”

　　“就算如此，这些年山门也来了一窝狐仙，两条蛇妖，还有些树精石怪。”

　　“师父，符锦师妹是妖吗？”他忽然问道。

　　三缘诧异的看向李青，却没想到他这个新收的弟子能这样快看出符锦的异常。

　　思索片刻，三缘答非所问道：“非人之事，超乎常情，无非鬼怪妖魔，左道精邪之属。”

　　“你需知，人之假造为妖，物之性灵为精，人魂不散为鬼，天地乖气忽有非常为怪，神灵不正为邪，人心癫迷为魔，偏向异端为旁门左道......”

　　“而你口中的妖，多是因人而起。人无衅，妖不自作。世人不干好事，心有积怨恐惧，使地气浑浊，天机无常，妖便趁机入世作恶，反复难消。

　　若天地清明，人不自作，太平盛世之下，妖自然会隐去形晦，不入世俗。

　　正所谓，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现在你还觉得你的师妹是妖吗？”

　　李青仔细琢磨其中道理，最后有些恍然道：“师妹绝非妖孽，只是忽有非常举动，想来应该是‘怪’。”

　　“......”

　　三缘眼皮抖动，忍不住伸手往他头上敲了一记。

　　“休要胡言！当今之世，怪亦称之为祟，其本质是借天地之变，阴阳所化，物之罕至，乃形异者也。虽说怪异，可也最是平常。并不是有非常举动便是怪。”

　　听到这番话，李青竟不知不觉忘了探寻符锦师妹身份的事，鬼事神差道：“原来怪就是邪祟。”

　　“师父，倘若弟子遇到这种怪，该如何应对？”

　　三缘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若见了，不必畏惧，也不要太过气盛，便是让它一让，又有何妨。”

　　“让？”

　　“能让则让，若实在避让不及，也要尽量避其锋芒，寻其规律。”

　　“规律？”

　　“祟为天地之变，阴阳所化，行为举止自成一路，你只需找到破解之法，便能让它原形毕露。”

　　“弟子明白了。”李青若有所悟，随即举一反三道：“作恶者为妖，独善其身者非妖也，那些妖祟没有纯粹性灵。如此说来，后山那些狐仙想必是性灵精物之属，该是狐狸精无疑了！”

　　“......”

　　三缘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确是如此，还有山顶那两条蛇妖，也是因吞食地气，通了性灵，这才成精。”

　　说到此处，三缘不由叮嘱道：“我道观乃是此山之主，这些精怪虽说攀附与我，但终究野性难驯，内心多有偏执。”

　　“你不可与之交情过近，等你有些道行后，也要时常在山中走动，树立威严，让它们知晓主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