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月下独酌
“又有人想参加诗会?”
二人的动静引来不少人围观。
因花魁冬月姑娘的规矩,今日浮香阁内顾客绝大多数都是书生扮相。
一名身穿锦衣,腰佩白玉的俊朗公子怀抱一名美人凑上前,待看到赵长安二人的扮相后蔑笑了声。
诗词之道,讲究灵性,凡擅诗者,不说丰神俊逸,起码让人观之心旷神怡,而赵长安二人模样普通,打扮普通,看起来与乡下土包子无异。
就这样的也想作诗?也配作诗?
抱着看笑话的想法,他又朝前靠近两步。
“没问题吗?”
眼看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武后推了推赵长安的胳膊,小声询问。
按她的了解,赵长安的那些诗写出来,必然贻笑大方。
“放心吧。”
赵长安转身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目光朝下看向砚台。
武后愣了愣,没作声,低头拿起磨条开始研墨。
她的手法很规范,手中磨条垂直平整,研磨的速度均匀平稳。
但肉眼可见不够熟练,显然她幼时常为父亲研墨,但十多年过去,已然手生。
磨好墨,她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将舞台独留给赵长安,这样到时若是出了丑,她也好及时撇清。
赵长安哪晓得旁人心思,他此时想的是该选哪两首诗作为敲门砖。
太好了浪费,差了又担心进不了门。
毕竟人家是京城有名的花魁,对诗词绝对专精,眼光必然挑剔。
“这诗词可有主题要求?”
赵长安看向老鸨。
“没有,但凡是原创诗词都作数。”
“原创的标准是什么?”
“冬月姑娘没见过的便是原创,若公子有孤本诗词被看上了,那也能参加诗会。”
人群中有人哄闹道:“行了行了,别墨迹了,有好诗词就拿出来,没有就别在这挡路。”
赵长安余光注意到武后朝人群中轻轻挪了一小步,但也没多在意,他看向起哄那人,挑了挑眉,轻笑一声的同时探手抓住笔杆。
前身书法只在先皇在世时被迫练过几年,算不上太丑,但绝对是中人之下,此时的浮香阁内随便挑两个人出来,大概率都要比他写得好。
书法是诗词的载体,一般来说,字写得差,文采想必好不到哪去。
围观众人看了眼那尚且比不过童生的字迹,顿时没了什么兴趣。
有人嘁了一声,拂袖而走。
赵长安瞥了眼,伸手划掉原本写下的标题,改而在其下写道——月下独酌。
“月下独酌?”
武后看见这四个字,脑海中不由回想起过去数年间赵长安的确时常孤身一人在御花园的小亭中饮酒。
这首诗是他饮酒时所作?
武后心想,同时也在担忧这月下独酌的内容该不会是“月亮下面喝美酒,御花园里解忧愁”这一类的吧。
她微微撇过脸,脚步又朝人群小小挪了一步。
赵长安下笔如飞,字虽丑,但也不至于让人认不出。
二楼护栏,围观的姑娘们半露酥胸,探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赵长安落笔,她们虽落风尘,但自小被培养琴棋书画,多与文士书生交往,对诗词的鉴赏能力甚至要超过寻常读书人,故此又有人将妓女雅称为女校书。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白纸之上,两行墨迹一出,聒噪的声音少了许多。
“咦?”
有人惊疑,看向赵长安的眼神中没了轻视。
武后感觉周遭气氛转变,没有预料中的哄堂大笑,反而变得安静。
她转过头,目光落在赵长安平静的面容上,普普通通,远没有他本来相貌那般俊朗。
但认真时的气质迷人,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她呆了片刻,定了定神,随后目光朝下,落在纸上。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最后一笔落下,赵长安脸上笑容绽放,他伸出手,示意武后替自己收笔,举了半天没反应,转过头发现对方正神情复杂地望着纸上诗句,口中还不自觉地轻声重复。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这诗不错。”
人群中有年轻书生摇头晃脑地评价,引得旁人投来鄙夷的目光。
书生不爽,摊手道:“都看我干什么,难道我说的有问题吗?这首诗的确不错啊!”
一名姑娘掩嘴笑道:“公子,您方才所言,等同于大宗师一剑斩山,山下一小儿微笑点头,并对着凌于半空的大宗师比了个赞赏的大拇指。”
书生面皮发红,羞恼道:“这诗虽好,但也算不得诗中大宗师吧!”
姑娘笑容灿烂,不置可否。
“这位兄台,可能让我近距离鉴赏此诗?”
一位翩翩公子打扮的青年上前两步,对着赵长安礼貌询问。
“无妨,请便。”
那人靠近,小心翼翼地拿起纸张,随后快速卷起,接着头一低,直接撞开人群冲了出去。
“这......”
赵长安愕然,人群中响起咒骂:“这狗贼,竟想独吞此千年佳作!”
一道身影追了出去,身法迅捷,后发先至,一把揪住抢诗书生后领,在其怒目之下,淡然拿回诗作。
看着迎面返回的武后,赵长安伸出手。
“我替你收着。”
武后不由分说地将诗作放进袖中。
赵长安无奈,小声道:“别闹,我们还要靠那个参加诗会呢。”
武后一招手,说道:“笔拿来,我再誊写一份便是。”
赵长安苦笑一声,挑了挑眉。
武后的书法笔赵长安要好上太多,她家学渊源,自小练字,入宫后又日夜批阅奏折。
写下来笔走龙蛇,颇具风格。
单论字,这一篇要好上太多,却无人有争夺之意。
武后将写好的月下独酌递给一旁的老鸨,对方接过之后看向赵长安,说道:
“公子,您二位想参加诗会,这里却只有一首诗......”
赵长安正准备提笔再写一首,旁人倒是怒了。
“你这老鸨好生没眼力,尽管将此佳作递上去,不消片刻,冬月姑娘自会亲自下楼!”
老鸨被怼的没有脾气,她连忙称是,低着头蹬蹬蹬小跑上楼。
“敢问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老鸨走后,赵长安身旁便乌拉拉挤进一堆眼巴巴看着自己的风流才子。
赵长安刚要回答,耳旁又听人开口道。
“兄台何方人士?祖籍何地,观尔口音,咱俩许是同乡。”
“兄台一表人才,可有功名?观尔岁数,咱俩许是同年。”
赵长安苦笑连连,正一筹莫展之际,楼上下来的冬月姑娘替他解了围。
赵长生忙拉着仍在发愣的武后上了楼,这才摆脱掉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