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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杀狗记(上)

  夜晚,天云密布,凛凛朔风,寒威阵阵。

  俄顷,见六出飞花,覆盖青竹、寒梅,放眼望去,万里如银砌。

  齐草黄背扛一头雏鹿,穿林而回,风摆松树梢,卒卒律律渐渐泠泠的响,时不时猿啼鹤唳,此起彼伏。

  推开棚屋门,火塘余烬未灭,一股暖热扑面而来。

  床边一只黑银大布袋,鼓鼓囊囊,打开一看,满满当当的灵石安稳躺着。

  信誉不错.....

  五百枚灵石,再加上毒月,估摸着将修为推至阳光三现应是够了。

  一下子解决大问题,齐草黄不由得心情愉悦,重燃火塘,准备切割鹿肉,炭烤果腹。

  忽的想起,这两天不见齐蝉踪影。

  于是起身来到隔壁,推门一看,齐蝉蜷缩在棉絮破布之中,面色蜡黄,嘴唇干裂,眼神涣散,双手不停在虚空乱晃。

  一副撮空理线、循衣摸床的将死之相。

  “想好埋哪了吗?”

  齐草黄倚着门框,认真询问道。

  “好想喝椒虎酒...好想喝椒虎酒....”齐蝉恍如未闻,自顾自在床上顶胯、弓背,蹬脚撒泼。

  这时,齐草黄注意到屋内阴影角落,摆放着一只碎了一半黑坛,已然空空如也。

  “你哪来的椒虎酒?”

  “一个圆圆的人送给我的。他让我和他家狼狗学叫三声,地上爬五圈,可那狗咬我,我躲闪快,狗也不曾咬的着,倒撞破了一坛酒缸。”

  “酒缸破了,他便送我,只是非让狗往我腿上尿一泡,不知道为什么....”

  “这么卖力?”

  “什么刺激?”

  “........”

  “我房中有五百灵石,一头小鹿,你替我看住。”

  齐蝉腾地一声冲到齐草黄面前,大腿摩擦,扭捏道:

  “我这两三日没有水米打牙,全无气力.....恐怕....”

  “两坛。”

  “自今日为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火里去,水里也去,你抢媳妇儿我打头阵,你杀人我替你偿命。”

  齐蝉胸膛顶起,眼神清明,毫无痴傻之像,正色发誓。

  “.......”

  “诶,诶你干什么去。”

  “杀狗!”

  ..........

  “好狗,好狗,轻声....轻声。”

  齐灶马敞开里屋门,坐在门槛之上,怀抱着一只皮毛如枯草的老黄犬,柔声安抚。

  雪大如席,疏疏密密,风色又紧,传来一些唧唧啾啾的声音,引得寨中犬吠前林。

  夜雪犹寒。

  他披着厚实的黑毛毡,将火盆拉至身前不远,又饮下一杯椒虎,肠暖情酣。

  怀中黄犬翻腾,舔的他圆脸发痒。

  虽是畜生,但可抵长夜孤寂,何况还是当年从狗贩齐蝇虎手中花两颗灵石豆买来的。

  从狗贩到族长,他倒传奇。

  只可惜屁股是大了,坐的椅子宽了,心还是那般狭小。

  齐灶马又想起当年,刀光血影,为了那把交椅,寨中人头滚滚,莫说凡人,便是祭师死的也如蝼蚁。

  时至今日,明眼人谁不岌岌可危,寻求依靠?

  且看自己一个凡人,却如鱼得水,但个中心酸,难以启齿,只得一声长叹:

  “软弱乃立身之本,刚强是惹祸之胎。”

  “只有学会依附强者,才是生存的正途啊。”

  不待他继续回忆往昔,总结人生,一声急促的叫嚷将他拉回现实。

  “祖爷!祖爷!”

  门房小厮一路小跑,不料踩滑,连滚带爬的跑进中院。

  “别慌,别慌,夜深人静,大声喊嚎,莫不是想让邻居以为我死了。慢慢讲就是。”

  齐灶马压了压手,示意小厮不必惊慌。

  他好歹是一族之长老,能有什么事解决不了。

  “祖爷....青榴院来人,说有十万火急的事儿,通禀祖爷。”

  “什么人?”

  “是房主这两天极为看重的那位,不仅亲自教导,还和谢豹少爷是同窗,一起修行。”

  “齐草玄?他来干什么。”

  齐灶马皱了皱眉头,但没有太大表情,他心中自有考量,若真是十万火急,大老爷会让影卫过来,怎么会派一个毛头小子。

  话音刚落。

  正门口走出一个披毡的少年,脸庞红润,黑发沾白雪,眼瞳幽亮似长夜,一路走来,竟有些出尘之意。

  齐灶马戴上一副笑脸,乐呵呵道:

  “深夜叩门,扰大伯清静,若不是十万火急,小心我揍你小子的屁股。”

  今时不同往日,齐草玄得大老爷看重,又有着祭师的身份,不能像从前那样呼来喝去。

  态度变化剧烈,显得谄媚,所以需要拿捏分寸。

  常人或许难以度量,但齐度古便靠这能耐活。

  故,言语略带责备,可语气温柔,最适合用在少不经事的人身上。

  “望大伯明鉴,谢豹少爷犯了心痛病,求助于我,说药房之中尚缺一味药引,让我去寻.....”

  “我举目无亲,虽得大房主赏识,若论与谁相爱相亲,只剩下大伯您了,也只有您老能帮我!”

  心痛病?

  药引?

  只有我能帮?

  大房医师难道今日上山采药不在院中....不对,退一万步讲,谢豹少爷怎么会求助到一个一穷二白的人身上呢?

  怕不是...大老爷授意下的考验,想看看此人日后是否能为谢豹所用。

  求到我这,想必也是大老爷一番设计,让我与他结个善缘。

  日后往来,或有帮助。

  齐灶马几个念头,便将事情捋顺,背后的弯弯绕绕也寻摸到关窍,心中对大老爷此举感动不已。

  他肃然道:

  “草玄啊,你莫急,究竟是什么药引,说与大伯听,大伯一定帮你。”

  只见“齐草玄”抬起头,大为感动。

  “大房主往日曾言,大伯知机识变,博学多能,物情市价,无所不通,药史银乐,何事不晓,只可惜天爷不给机缘,不然他定有一智将!”

  “大老爷谬赞,我不胜惶恐,医书我确实多有涉猎,你尽管说来。”齐灶马挺起圆肚,眼神自傲。

  “自然,自然,这药引.....五十年黄犬心即是。”

  “大伯这黄犬,平日食精吞药,骨血旺盛,年龄虽然不足五十,但也相差无几,正巧可入药。”

  正说着,齐灶马险些没控制住表情,霍然站起,强忍着怒意道:

  “简直胡言乱语!”

  “心痛病,赎买些檀香降香,萱草,六蓝根,合成化气丸吃上个七八十就好,怎么要我黄狗心做药引!一派胡言!”

  “齐草玄”委屈。

  “大伯怎能这般说话,一只狗而已,你与我父共奶同胞,我是你亲侄儿,难道比不过一只狗?”

  “家中财宝如山积,库内钱财似水流,大伯这般吝啬,失了人情。”

  齐灶马鼻子险些没气歪,心中咒骂。

  你也配和我的狗比?

  你爹都不配,你们全家加一起都比不上黄犬一根毛金贵!

  又想及,他是被大房主授意来的,连连呼吸几次,艰难开口:

  “草玄啊,常言道,养猫捕鼠,畜犬防家,再说这狗从小养成,你幼时也同它玩耍,怎么舍得害他性命?”

  “听我几句唠叨。”

  “好教你知道,不是大伯不肯给你,大伯无儿无女,全靠它活,与儿女无异,自从老妻死后,它就似我妻子一般,夜间给我暖脚,早晨间它给我舐脸,通人性,晓人事。”

  “你教大伯怎么舍得?!”

  “齐草玄”面露难色,思量后开口:

  “既然这样.....”

  “大伯要不与它商量下,毕竟妻是枕边人,十事商量九事成,万一它愿意献出心脏,为谢豹少爷治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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