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夜色从林间缓缓渗出。
耳边传来轻微的沙沙声。
这动静,像是风摇动树叶,也像是什么小动物,穿过低矮的灌木林。
林洛躺在草地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漫天闪烁的星星,怔怔出神。
一身素色粗布衣服,很多地方都磨得褪色了,却依旧洗的很干净。
腰间上有块地方很是突兀,一眼就能看出那是新缝上去的补丁。
他已经尽力了。
翻找了很久才找到的一件差不多颜色的破衣服,针脚也被他特意藏在衣服里面。这人生地不熟的环境里,能做到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毕竟,他也才来这个村子几天而已。
“又在这数星星啊。”
清脆的声音突兀响起,他的胸口微微一沉,将他四处飘飞的思绪拉了回来。
像是早有预料,林洛眼睛都没眨一下,轻声打起招呼。
“这么多天了,找到你想找的那个什么鸡鸭星了吗?”清脆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笑意,“你这前世起的名字也真奇怪,怎么给星星取个食物的名字?”
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林洛微微抬头,看着蹲在自己胸口的来客,眼带笑意:“那叫北极星,不是什么鸡鸭星,也就你们狐狸会把鸡鸭叫做食物,我们一般管那叫家禽。”
说罢,他语气顿了一下,补充道:“不能直接生吃的。”
蹲在他胸口上的,分明是一只灰扑扑的狐狸!
开口说话的,也是它。
狐狸的小脸上露出嫌弃的神色,从他胸口上走了下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知道啦知道啦!我一定不吃生食!”
那语气,像极了小时候被父母天天说教的孩子。
林洛脸上笑意愈发明显,看着小家伙在自己腰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缩成一团,以着狐狸的警觉,如果不是足够的信任,是不可能贴着一个人这么近的。
他轻轻将枕在脑袋下的一只胳膊抽出来,放在小家伙身边。
也不挨着,能挡些风也是好的。
一只手枕在脑袋下面,重新望向了头顶的满天星辰。
“话说,你找到那颗星星了吗?”
眼中闪过一丝遗憾,林洛摇摇头,轻声说道:“也许,这里没有北极星。”
“那你岂不是找不到回家的方向了。”
小家伙记得他说过,在那个叫做地球的地方,迷路的人一般都会寻找天空中的北极星,来辨认方向。
林洛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一时间默然不语。
小家伙自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换了个话头。
“我还没问你呢,你前世叫什么名字啊,不会也叫林洛吧?”
林洛下意识的回答:“怎么可能这么巧,林洛是这一世的名字,上辈子我叫……”
声音戛然而止。
在这夜色下,没人能注意到他眼里的茫然。
……
夜色渐深,怀里抱着熟睡的小狐狸,凭着记忆,往着住的地方摸黑走去。
借住的地方也不远,就在整个小村子的最边缘,站在院门口,一眼望去,就能窥见小村子的全貌。
身后微风渐起,带着丝丝寒意,让人还精神了几分。
这个时间点,这个不大的村子里已经没了光亮,连一声犬吠也听不着,也就能听着身后风的摇曳声。
走近了,借着头顶的微光,依稀能看到不少屋子前还挂着些白色的布条,随风晃动。
伫立在院门口,凝视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白色布条,林洛默然不语。
眼见着风愈发大了,他这才轻轻推开院门,动身走了进去。
“吱呀……”
随着最后一丝缝隙合拢,屋外的风愈发冷冽。
恍惚间,这风声竟有几分类似妇人的低声抽泣。
许是这老旧木门的声音有些大了,怀里的小家伙听到动静居然醒了。
眨了眨惺忪的小眼睛,一个灵巧的翻身,轻轻一跃,便落到了地上,施施然的往自己小窝走。
“你说你也真是的,非要将那破镜子放胸口,硬邦邦的,硌的我睡觉都睡不舒服。”
昏黄的灯光勉强照亮简陋的屋子。
刚刚点亮老油灯,林洛听着这话,也是无语凝噎。
毕竟这可是自己唯一的依仗,不在胸口贴身放着,自己怎么睡得着觉。况且这身粗布衣服,也没个衣兜,不放胸口放哪。
难不成学镇元大仙,收到袖子里?
看着已经在窝里舒舒服服蜷成一团的灰色毛球,没好气的说道:“睡你的吧!”
“我觉得这窝还是不够软,明天我再逮两只野兔回来,记得把最细的绒毛给我铺上。”
林洛眼角轻轻抽搐,随口将这事给应了下来。
这生活条件,比自己可好多了。这么多天,又是山鸡的翎羽,又是野兔的细绒,这小家伙居然还嫌不够!
也罢,谁让这么多天的肉食都是小家伙带回来的猎物呢?更不用说,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轻笑着摇摇头,伸手将木桌上的东西拂到一旁,都是些破旧的粗布衣服,这屋子之前的主人过的也是相当穷苦。
将细心打磨的鱼骨针插进土墙缝里,说不得下一件衣服的补丁还用的上。
轻呼一口气,拿出怀里的铜镜。
烛火跳跃,映照着锈迹斑斑的铜镜,镜面已经被锈蚀的坑坑洼洼,照不出林洛的模样。
手指轻轻摩挲着铜镜的纹路,一抹微不可见的流光顺着花纹一路延伸,汇聚在镜面上,汇成一行行的方块字,神秘而深邃。
从他在山林里一清醒,这块镜子就莫名出现在他身上,这么多天了,除了能汇成这一篇文字,再也没有研究出任何头绪。
上面的内容他早已经背的滚瓜烂熟,只是林洛依旧死死地盯着镜面,目光渐渐失去了焦距。
‘所以,我上辈子的名字究竟叫什么?’
当初在山林里醒来,记得前世的事,却独独记不得前世的名。索性便以着‘零落’的音,取了林洛这名。
只是什么时候,自己竟连这一幕都忘了呢?
……
天边才刚刚泛青,林洛站在屋内,做着一套奇怪的动作。
这却不是他上辈子的广播体操,相较之而言要复杂和奇妙的多,这正是铜镜上的文字所显示的内容。
不仅仅动作难度很高,还有相应的呼吸节奏要求,非常的严苛。不过或许是换了个世界,脑子都灵光了不少,如有神助一般,这么复杂麻烦的流程,自己居然几天就掌握了。
不过效果属实明显,一遍下来,就已经能感觉到身子发热,带动的血液流转效果非常显著。这么多天下来,他的感官愈发灵敏,精气神都足了很多。
正这时,老旧木门被轰然撞开,一道灰色的闪电蹿了进来,一个跳跃,直直的扑进了他怀里。
这么大的动静,他的呼吸节奏早就乱了。
不过感受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家伙,他也没什么心思放在其他地方。
轻轻拍打安慰着小家伙,还没开口,屋外又传来了动静。
“后生!刚刚有一只灰色的畜生钻进你家里了,有看到吗?”
妇人的嗓门很是洪亮。
林洛只能理了理衣服,两手虚抱在胸口,让人看不出来怀里的小家伙,这才迈步出了门。
“婶子咋了,我没见着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进来啊。”
妇人疑惑的打量了他一眼,又审视了一番破旧的院子,这才点点头。
“那畜生许是越过这栅栏,逃进山里去了。”说罢转身要走,又停住步子,叮嘱道:“你最近注意着点,山里的畜生是愈发猖獗了,老王家汉子昨晚在梦里就被畜生咬断了脖子,你这后生又住这村边上,可别大意了。”
送走了热心的大婶后,林洛站在院门口,望着远处,目光凝重。
在他视线所及之处,又一户人家门口新挂了白幡。
这满村的白幡,又变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