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这只玉扳指是你的?”
红衣少女踱步在空旷的洞府中,一脸狐疑地看向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小胖子,貌似不太聪明的样子。
“仙子明鉴,这就是我赵瑞九的家传扳指,您看这圈口那么粗,除了我大拇指外,谁还能戴的下!”
赵瑞九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这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盼来了救星。
而且观这眼前少女一身的气度,竟不似外门弟子,倒像是内门天骄,这怎能不让他感动落泪。
“所以,你是怎的来到此处的?”
少女腰间悬着一柄三尺青锋,虽是询问居多,但一双漂亮的明眸却是一直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年代久远的洞府。
“师弟本是杂役处一名普通的记名弟子,这些年来起早贪黑,一直在灵药峰作传唤药童,想着靠自己的双手多赚取些灵石,好换购灵丹早日突破晋升外门。”
赵瑞九掩面叹息,似是不愿提起伤心过往,哽咽道,“可同为杂役的齐大恶人见师弟我为人老实忠厚,不善争斗,便联合几名恶徒整日欺压我。”
“半月前,他哄骗我到山崖边,硬要我下到峭壁上采药,碍于他的淫威,我才不得不以身犯险。”
顿了顿,赵瑞九用几乎结巴的语气,磕磕绊绊道,“可,可谁曾想,师弟冒着坠崖的风险,好不容易将药采到,他竟然还要置我于死地。”
“我本以为被推下山崖定是必死无疑,好在老天有眼,让一口歪脖子老树救了一命,这才得以苟活在这洞府中。”
赵瑞九一口气讲完了自己的悲惨遭遇,说到动情处还不自觉地握紧拳头,一副悲愤交加的倔强模样。
“除了你之外,洞府内还有其他人吗?”
踢了踢脚下被柴火烧的发黑的兽骨,少女从卧房里走出,俏脸上平静的神色并未因赵瑞九所述的悲惨遭遇而改变。
“仙子有所不知,这洞府虽是先人开辟,但咱说句不敬的话,这可真是个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鬼地方。除了当年打造此穴的老前辈外,估计也就只有师弟我一人来过这里了。”
趁着惊为天人的美丽少女转去厨房查看的功夫,赵瑞九拍开一直在水房前咕咕叫唤的黑羽灵鸽。
……
在他肥胖的身体后,三阶半丈宽的台阶下,一道由石块垒砌成的墙壁将水房与大厅隔断。
“齐霄,你别怨我,我跟你一样都是受害者。”
背靠着石壁,赵瑞九苍白得可怕,“要是我们一同回到杂役处,李月山一定不会放过我,到时候我们都得死!”
这些天来,赵瑞九每每回想起事发经过,就忍不住冷汗直流。
他跟在李月山背后将近十年,大大小小的事情做了不下上百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对方没道理见死不救。
唯一的可能性,这次采摘的任务本就是不能为外人所知,以防走漏消息,才要致他于死地。
“肯定与那人脱不开干系。”
赵瑞九手心冒出一层细汗,他一直知道李月山的靠山里有位神通广大的“主上”。
十年来,他曾不止一次看到过,表面上风光无限的李月山在接到那位神秘主上的来信时,总是面色煞白,呼吸急促。
连李月山这般心理素质强大,常年以温和待人的笑面虎都露出这般窘态,可想而知其中的恐怖。
无相参一事做的这般决绝干脆,赵瑞九可以笃定是那位神秘主上直接授意的结果。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齐霄你要怨我就怨吧!”
咬了咬牙,赵瑞九心中一横撇过头去不再去看身后甬道里临时搭建的石壁。
“你要是这次还能料事如神,及时脱困,那我赵瑞九以后再敢生出异心,定遭天打雷劈!”
比起齐霄,赵瑞九骨子里还是更害怕那个笑里藏刀,杀人不眨眼的李月山。
……
“认得这株灵草吗?”
抱着怀中咕咕乱叫的黑羽灵鸽,少女耐着性子对眼前的胖子问道。
“灵草?”
赵瑞九先里一惊,随即看向少女手中的一株紫色药草,思绪飞速运转起来。
莫非这内门仙子是云庐峰的天骄,来到此处是为了寻求灵植宝株?
不行,我得好好表现,要让她知道我能为其所用,这样才能争取到机会脱困。
赵瑞九平日里最擅揣摩上位者的心思,狡黠的眼珠子一转,认定了来人的目的,于是接过少女手上的灵草,细细端详起来。
“依师弟拙见,师姐手上的这支想必是炼制大还丹的蛇胆紫,而且还是刚采摘不久,带有淡淡的土香味。”
赵瑞九嘴上侃侃而谈,心里也是一阵狂喜,这些年他混迹于灵药峰,虽没学的一二药理知识,却也认得几种常见的药草。
今天算是走了大运,瞎猫碰上死耗子,正巧让他认了出来。
“哦,那你再仔细看看,这两株有何不同?”
赵瑞九又接过少女递来的另一株外表相仿的蛇胆紫,来来回回瞧上半天,却是犯难地说不上话来。
注意到少女眼神中的微妙变化,赵瑞九不敢过多耽搁,只好硬着头皮磕磕绊绊地说道:“应该,应该是年份不一样。”
“继续说下去。”少女不置可否道。
“这株,嗯,应该是五十年左右,这株呢,估计是一百年的样子……”
赵瑞九心里暗暗叫苦,他哪里认得什么年份成色,只能凭借直觉瞎蒙一番。
再说,就算回答错了,他只管称自己学艺不精,总不至于答不上问题就要他的小命吧。
“你答错了。”
“仙子大人,我平日里也就干些浇水施肥的脏活累活,确实不懂这些……”
不待赵瑞九多作解释,他只觉眼前一花,一点寒芒便抵在了他肥壮的脖子。
“实话和性命,你选择一样。”
少女俯视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煞白的赵瑞九,冷声道。
黑羽信鸽的灵智堪比六岁孩童,记忆力惊人,不可能带错地方。
地上的兽骨分明是某种大型飞禽的残骸,凭借这四体不勤的胖子根本不可能徒手搏杀。
而且,一个人越想隐瞒什么就越会下意识地强调什么,从见面的那一刻起,这名为赵瑞九的胖子就不断重复着所谓的惨痛遭遇,分明就是想博取同情,逃离此地。
“有意思。”
经过赵瑞九的重重干扰,少女倒是越发好奇送予自己蛇胆紫的人物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
“五天前与金雕一战后,他受伤严重,需要静养,于是封住了入口,不许我进出打扰。”
赵瑞九指着对面一张结了小型蛛网的石壁,面如死灰地承认了最近发生的一切。
他自认为演技没什么破绽,如此轻易被人识破,只能证明是看似放下戒心的少年未雨绸缪地下了一步暗棋。
事到如今,赵瑞九唯有苦笑,他还是低估了那个平日里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末流杂役。
“我不知道你们以前有什么恩怨,但你如此行事,他若还活着,定然饶不了你。”
少女用剑柄扫过石墙前的的蛛网,那是一道由石块简单垒加堆砌而成的低矮屏障,就像是围绕在农家小院四周的挡风篱笆,撑不住较为有力的冲击。
五指抵在石墙上,少女屏气凝神,就欲发力推去。
可不知怎的,她的手竟像是触电了一般,忽的酸涩了一下。
不对,洞道里的光线虽然昏暗,但少女还是敏锐地发觉墙壁上的石块正在以一种小幅而快速的频率不断震动。
刚才她的手指就是被这股震荡所波及,才感觉一阵酸麻。
一墙之隔的石壁外,魏思萸本能地感受到一股膨胀的,好似要炸开的力量。
“凡入仙峰者,皆被大阵锁住修为,无法催动体内灵力外放。”
少女心生疑惑,这种灵力波动根本不可能是能量温和的灵石所能造成的。
“难道是……”
脑海中一个奇怪的念头飞快闪过,少女动作迅捷如电,一个空翻飘然拉开身位。
只见她黛眉微皱,对着全然不知的赵瑞九轻呵道:“快闪开!”
“轰隆!”
赵瑞九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当他侧过身子想看洞道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时。
无数块飞石乱射而出,直把他砸地眼冒金星,鼻青脸肿,好不狼狈。
“咳咳,看来是有客人来了……”
黑黝黝的石室内,同样被波及的夜明珠碎成满地的荧光,一道挺拔的身影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出。
“师傅说过,灵药峰禁制前众生平等,可却唯独拦不住一种人——入山后突破的人。”
待看清楚来人的相貌后,少女将俏脸转向一边,似笑非笑道,“这次算是长见识了。”
“只可惜这种状况持续不了多久,也就这突破的瞬间能钻法阵的漏洞,过了午时法阵颠倒重启,我这身修为还是会被压制。”
少年甩去手中升腾而出的火焰,这是练气修士皆能掌握的火球术,依据焰团的火热程度,可以清楚的辨别炼气期的实力程度。
“练气三阶?不对,这是三阶后期的火焰!”
仿佛忘却了脸上的疼痛,赵瑞九坐起身来,难以置信地凝视着少年手中那团炙热的焰火。
“他真的……”
赵瑞九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他再一次意识到自己那点可笑的心机伎俩在少年的眼中是多么的不值一提。
少年从来就没有彻底信任过他,黑羽灵鸽的信,红衣少女的反常表现,这些分明就是提前部署好的。
所谓的静养疗伤,也不过是闭关突破的托词。
一切都在赵瑞九的眼皮子底下发生,可自诩精明的他却从来没有注意到任何异常。
“难不成,他敢安心闭关,就是料想到我会动摇,所以提前在信中留下暗语,好让收信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往日里一处处本被忽略的微小细节此刻一一在赵瑞九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他这才如梦初醒地意识到,眼前这人的心机手段可能根本就不输那笑面狐李月山。
赵瑞九的背心蒙上一层湿汗,不由得受冷哆嗦起来……
“咳。”
少女低垂着眉眼,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本欲上前交涉的少年这才注意到对方脸上不自然的红晕。
“嗯?”
挠了挠头,少年借着女子低垂的眼帘朝自己身下看去。
闭关前完好无损的衣衫不知何时碎成了破烂,胸前大片白皙此刻毫无遮拦地暴露在空气中。
无相参易筋洗髓的功效着实显著,附着在关节处的粘稠物不时散发着一种似有若无的石楠花味。
少年如沐春风的脸庞瞬间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囧字,逃也似的向后跑去,只听得一阵响亮的落水声,以及迟来的礼数,“胖子没死就去招呼一下贵客,我一会儿过来!”
“噗。”
看着少年狼狈逃窜的背影,少女银牙轻抿着红唇。
不知是碍于内门师姐的威严憋笑憋得辛苦,还是少女羞怯的天性使然,她脸颊上的红晕又悄然加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