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久不见……”
陈宣伶低着头，终究还是她先开口问候，“你还好吗？”
“挺好的，你看起来也挺好的。”
回忆暂且搁置，齐霄挠了挠头，嘴上说着看起来挺好，眼睛却是只放在了摊位前的那块美玉上。
“女孩子家应该会喜欢这些小物件吧。”
齐霄这般想着，心里却是没底。
原来这些天来魏思萸帮了齐霄不少的忙，一些炼丹的初阶技巧和常识暂且不说。
这位内门的丹道天才甚至还动用关系，不仅要来了考核名单，还为齐霄专门分析了需要注意的几个关键人物。
且不说这些消息是否会在秘境中发挥作用，单凭这份心意而言，就足以让齐霄感动。
本来想着送药感谢的，但次次都这般表示难免让人觉得缺少心意。
于是，齐霄顶着不自在，指了指陈列在案上的玉镯，问向同样不知如何自处的陈宣伶，“这个玉镯我打算买下来，你这边……”
“买下来送人吗？”
陈宣伶鬼使神差地问道，她的思绪乱糟糟的，说话时都忘记了思考。
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问题的唐突，慌忙改口道，“不是不是，你想送给谁都行……”
陈宣伶红着脸，有些羞恼，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她现在跟齐霄并无瓜葛，又或者说，从始至终，他们之间除了同乡之谊并无其他关系。
“那太好了！”
见对方答应了，齐霄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眉飞色舞地对摆摊的老板娘说道，“这块玉就帮我包起来吧，最好是弄个好看点的锦盒。”
“果真是送人的嘛……”
陈宣伶站在一边，注视着嘴角扬起微微弧度的少年，心里面不知为何有些失落。
……
就在齐霄购买装点玉镯的锦盒时，两个形貌相同的双胞胎兄弟并肩走了过来。
“宣伶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害我跟大哥好找。”
绿袍少年老远就看到灯影下的陈宣伶，也不顾及鬼市禁止喧哗的规矩，大声嚷嚷着。
“师傅说让我们这次也一同参与大考。”
被唤大哥的少年拎着一坛酒水，边走边洒，嘴中还念念有词，“看我不把外山的那群废物踩在脚下。”
“知道了，回去吧。”
陈宣伶扯过醉酒两兄弟的衣袖，径直往后走去。
看样子，她似乎并不情愿带着这两个招摇过市，痞里痞气的表亲。
“宣伶姐，你不是有东西要买吗？买完后回去也不迟啊。”
年龄略小的陈二苟显然是喝高了，他歪着脖子，指向正在选购锦盒的齐霄，“大哥，我怎么瞅着那人有点眼熟啊，是不是，是不是就是那个天才齐霄啊？”
“什么天才不天才的，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被胞弟一提醒，双胞胎哥哥陈大苟也注意到了站在摊位前的齐霄，哂笑道，“他现在就是个混杂役的，再通不过这次考核，就得卷铺盖滚回老家了。”
“不是吧，外门考核不是练气三阶便可参加吗？”
陈二苟摇头晃脑的，对着齐霄指指点点，声音大的整条街巷都听的清清楚楚。
“他也得有练气三阶才行啊，哈哈哈。”
陈大苟灌了口酒，肆无忌惮地大笑道，“上山十年，勉勉强强突破到练气二层，还天才呢。”
“说够了吗？再不走别怪我不给你们留面子。”
陈宣伶脸色铁青，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她真的无意再伤害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了。
“表姐，你别管我们，我们哥俩今天就是要找他叙叙旧！”
不知是醉酒壮胆的缘故，还是两人已经被奚落他人的快乐冲昏了头脑，竟然推搡着不愿离去。
“齐霄，你别在那里装的跟没事人一样！”
陈大苟拎着酒坛子踉踉跄跄地朝一脸平静的齐霄走去，“我知道，你以前从来就没把我们两兄弟放在眼里，因为你是我们镇里第一个引气入体的！”
“可，那又怎么样？”
陈大苟兴奋地大叫着，伸出手指指向一旁同样醉得摇头晃脑的胞弟，“二苟，现在练气三阶中期，捏死你这个只有二阶的渣渣，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你不是瞧不上我们吗，你不是镇上第一的天才修士吗？”
陈大苟将酒坛摔到脚下，酒水混着碎片差点溅到齐霄身上，“报应，你这就是报应！”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陈大苟搀着陈二苟，两兄弟勾肩搭背，快活地几乎要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奇怪的是，有些笑声并不属于他们。
“臭叫花子，你笑个什么劲？”
陈二苟注意到躲在人群里手舞足蹈的老叫花子，喝斥道。
“我笑你们有眼无珠，我身边的这位小道友只是一时不济罢了。”
卖书的老头来到齐霄跟前，拍着干瘦的胸脯对着看热闹的众人信誓旦旦道，“只要这位道友买了我的从仙界带来的秘籍，别说是你们两个小杂碎，就算来十万个，百万个，他都不会放在眼里！”
“就是这本《五相明王诀》！”
众目睽睽之下，王老头从怀中掏出那本被翻地破烂的黄皮书，像是展示神迹一般高高举起。
“小伙子，只要你给我一块上品灵石，我这本秘籍就割爱于你！如何？”
王老头抓着齐霄的手腕，目光如炬，郑重其事道。
“哈哈哈，哈哈哈！”
“疯老头配修炼废柴，你们可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齐霄，你要是真给他换，我陈大苟这辈子谁都不服，就服你！”
看到眼前滑稽的一幕，两兄弟笑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你们如此混账，就别怪我执行家法了！”
注意到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以及两人极度无礼的嘲讽，陈宣伶的脸彻底冷了下来。
平日里再好脾气的她已然动了真火，只见她抽出一支灵器软鞭，用几乎气的发抖的颤音呵斥道。
手上的软鞭包裹着灵力，狠狠地甩在两位表亲的面前，径直露出一道可怖的深坑。
被酒水冲昏了头脑的双胞胎这才注意到早已怒不可遏的表姐，一时间吓得说不出话来，但看向齐霄的眼神仍是不满的轻蔑和嘲讽。
“齐霄，抱歉，是我没有管教好他们。”
陈宣伶低着头，不敢去看齐霄的眼神，只能强忍着颤音承诺道，“我现在将他们带回，明早一定登门致歉！”
“原来是时候未到。”
看着手中坑坑洼洼的黄皮纸书，齐霄旁若无人地点了点头，好像刚才的闹剧与他无关一般。
“齐霄，你别这样……”
陈宣伶抬起头，红着眼，不忍地看向不知是故作坚强还是真就若无其事的齐霄。
她本想劝说对方不要意气用事，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明明已经遭受这般屈辱的嘲弄，自己若还要教人做事，岂不是是更显难堪。
但一枚上品灵力对杂役弟子来说，可是至少两年的积蓄，要是浪费在这本毫无价值的破书上而耽误了晋升大考，那她就更是悔恨难言了。
就在陈宣伶纠结着，如何隐晦地劝说对方顾全大局时，齐霄已经掏出了灵石。
“晚辈受教了。”
齐霄恭敬地将灵石递给在一旁静静等候的邋遢老人，诚恳道。
“道友慧眼识珠，慧眼识珠啊！”
卖书老者拍了拍齐霄的肩膀，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他清澈的眼眸中哪里还有先前的疯癫浑浊，倒生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欣喜。
“道友有此心性，日后相见之时，定是另一番光景。”
邋遢老汉消失在了人流中，在外人看来，这老乞儿定是揣着骗来的灵石逍遥快活去了。
但只有齐霄知道，往后的很多年里，青云宗山脚下的这条街市上，再也不会出现像他这般疯癫的卖书人了。
“对不起。”
“嗯……”
齐霄与陈宣伶擦肩而过，走着走着，耳旁的嘲弄声便再也听不到了。
他忽然想到玉签预知语的后半句，好像是这般写的：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