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之下，二指山的半山腰处。

　　雾气渐渐入侵营地，不知不觉间，守夜的人眼前已经笼罩了一层惨淡的白色。

　　“快起来！雾气扩散了！”

　　连着两三声呼喊，将所有人叫醒。

　　他们纷纷走出帐篷后，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即使有篝火的照耀，也只能看清一丈内的东西。

　　所有人缩紧聚在了一起，就连平日里不露面的崔青云也被碧姚拽了出来。

　　钱浩然站在篝火旁大声说道：“大家别慌，夜深雾气变重很正常。再升一个篝火，三个人坐一起等着天亮。无论什么事情都要三人一同去，其中一人必须在望风。”

　　“按钱护院说的做，不过先清点人数。”碧姚接了一句。

　　护卫们开始动了起来，不一会便发现少了一人。

　　“张恒不见了。”

　　这话一出，众人表情各异，不过都被夜色与浓雾隐藏得很好。

　　陶舟忧心忡忡，王谷明有些担忧，碧姚紧蹙眉头，而崔青云则是露出一丝窃喜。

　　陶舟替张成言解释道：“他说出去探探雾里的情况了。”

　　“怎么可以这样乱来？他做事之前都不商量一下的吗？”碧姚怒声说。

　　确实理亏，但陶舟总不能解释说，他是修士，他的事你们少管。

　　“我下次一定提醒他。”陶舟面带歉意，但无人去看。

　　当下情况对其他人还好，只要等雾气散了，再离开二指山便是。

　　但碧桃清楚，她身旁的崔青云可不是什么安分的主，一定会趁着浓雾和张成言不在，借机逃跑。

　　她心里有些抱怨，但事已至此，只能紧紧盯着崔青云了。

　　另外一堆篝火被升起，营地变得温暖许多，也变得亮了许多。

　　在远处的浓雾里，两团橘红色的微小光点亮起，落在了山中生灵的眼里。

　　两三人靠在火堆旁，周围都是灰黑色的雾气，很容易让人疲倦，不少人已经昏昏欲睡，只是在强行打起精神。

　　啪嗒，啪嗒——

　　那是鞋履踏在地上，慢慢挪动的声音，是从浓雾之中传来的。

　　正在啃银子的耳鼠忽然抬头，警惕地望着漆黑的声源处。

　　“怎么了？”陶舟压低声音，凑到耳鼠旁问它。

　　耳鼠丢掉手里半粒银子，用一只小手捂住了陶舟的嘴巴，而目光仍然唯有挪动。

　　“是谁？张恒吗？”钱浩然起身，不动声色地将手放到了刀柄之上。

　　“老乡，老乡，莫动手，夜里打架要死人的。”是地道丰昌口音，听上去像个青年男人。

　　钱浩然仍没松手，王谷明见情况不对也站起身，拔出刀警惕。

　　又是几下脚步声，靠得更近了。

　　“你就站在那，别过来了！”钱浩然出声警告。

　　鬼打墙的时候，半夜有人靠近，无论对方是否是好人，钱浩然都必须赶他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可是领队，必须要为全队人负责。

　　“我就想问个问题，问完我就走。”说得相当客气，但却一直在往前走。

　　“你再上前，我就动手了！”

　　这是钱浩然最后一次警告，他将长刀拔出，已经准备好，看见那人的时候就立马砍去。

　　带着斗笠，只有人腿那么高的身影缓缓从浓雾中走出。

　　火光映出他的轮廓，细长的身子，短短的腿，直立走路却丝毫不像是人。

　　钱浩然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挥刀出手。

　　铛——

　　只见那模糊的身影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小爪，用两根爪尖就这么夹住了刀刃。

　　“老乡，先听我把问题问完。我们再好好耍嘛！”

　　话落，一阵风自他的身周旋转而出，方圆十丈的迷雾瞬间被驱散，让它的容貌清楚地呈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长颈、头小，尾巴长长，背部毛发棕灰，下巴腹部白色，正是一只站着行走的黄大仙。

　　黄大仙摇晃着脑袋，朗声问道：“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所人都不敢出声，甚至连头都不敢偏一下，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黄大仙又问了一遍，还是无人敢应。

　　虽然凡人一般不触及修士的层面，但他们从小就知道精怪的存在，也听过不少长辈们讲的鬼怪故事。

　　黄大仙的故事可真不少，可故事里的凡人没几个能活下来。

　　回答像人，黄大仙修为全废，找你复仇，弄得你家破人亡，回答像神，黄大仙得道，找你报恩，但它们的想法可与人不相同，最后还是有可能搞得你家破人亡。

　　左右都会被祸害，谁都不敢轻易开口。

　　“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黄大仙问了第三遍，虽然看不懂它的表情，但众人都听得出它的语气变得急躁，恐怕耐心不多了。

　　陶舟咬紧嘴唇，心中纠结不已，他真的希望有别人回答，自己能置身事外。

　　但谁都这么想，最后谁也活不下去。

　　兴许他想把命运握在自己手中，兴许他本身就不是畏畏缩缩的苟且偷生的性格。

　　他启唇说道：“我觉得。”

　　“像神！”崔青云抢先大喊，笑得有些疯狂。

　　黄大仙大笑着，从天而降一道精光落在它身上，它顺利从练气突破到筑基，没受一道天雷，顺利无比。

　　它只是爪子微微一动，钱浩然的刀便四分五裂，变成碎块掉在了地上。

　　碧姚惊恐万分地挡在崔青云的身前，浑身颤栗害怕得快要晕厥过去，却始终不肯挪动一步。

　　“你不是要报恩吗？快带我走！”崔青云即使被桃红立马压住，但还是用指甲努力挠向别人。

　　“好！”

　　黄大仙舒展筋骨，骨头发出蜕变的噼啪细响。

　　它袖子一挥，黄沙骤起，向着崔青云卷去。

　　“吱——”

　　耳鼠从陶舟身后飞跃而出，一爪挥散了黄沙。

　　周围还没被吓傻的护卫，纷纷拔出长刀佩剑，将黄大仙围住。

　　黄大仙轻蔑地看向耳鼠，至于身周之人，它根本没有放在眼中。

　　“原来还有只练气期的小家伙。”

　　所有人都没有看清黄大仙怎么动的，它就像瞬移了一般，冲到了耳鼠旁。

　　锋利的爪子一挥，将耳鼠撕成了三块。

　　眨眼之后，桃红手中的崔青云便到了黄大仙的手中。

　　“你们都是她的家人，就不为难你们了。明日午时，我帮你们开条道，赶紧离开这吧。”

　　黄沙漫天，众人快要被吹飞的同时更睁不开眼睛。

　　碧姚捂着眼睛，伸出一只手不停在黄沙中摸索，刚才黄大仙站得位置已经空空如也。

　　黄沙退去，黄大仙已经离去，它还带走了崔青云，和那辆装潢精美好似花轿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