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十两银子
王慧生起气来,路过的狗都得挨一巴掌。
周围能发泄的东西都被她砸了一遍,却还未满意,便转头瞪着张成言。
慢慢的,她觉得眼前之人相当可疑。
家中禁制并不会阻拦张成言,至少鱼池这边不会。
她微眯起凤眼,审视起张成言。
“你最后一次看见丹鱼是什么时候?它有没有什么异常?”
张成言愣了愣,反问道:“丹鱼是什么?”
他表情自然,让王慧觉得他就是对修仙之事一窍不通,更不清楚各种精怪的妙用。
“以前池子里的红鱼。”
他小心翼翼开口:“前几日见过。嗯,应该是四日前吧。
我记得那天总能听见这边有人吟诗,以为是你,过来却看见个女童。
想着大概是你新买的丫鬟,就没多问。”
谎话说一千遍就成了真话。
张成言心里慌,但表情控制得不错。
毕竟他在穿越后的三日里,将这番说辞练了不下千遍。
王慧猛然扬手,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他脸上。
啪——
“你发现有鬼不早同我说,感情这小畜生是化形自己跑了。
怪不得它总背着我对海吟情诗,原来是外面有了小情郎。
等我把它抓回来就剜掉它的鳞。”
张成言捂着脸,委屈说道:“我怎么知道你养的鱼都能成精。慧儿,鱼都能修炼,那我……”
“滚。瞧你那样,除了一张脸,连条鱼都不如。”王慧鄙夷地看向张成言,却发现此时他连一张干净漂亮的脸也没有了。
什么糟心事都一起来,让她更为烦躁。
她指着后门呵斥道:“呵,以后来我家还是这样我就打断你的腿。现在给我滚出去。”
“那你记得忙完了叫我。”
张成言捂着脸灰溜溜地向外走,似乎还有些舍不得分别,一步三回头。
踏出门槛,他脸上表情骤然消失,冷漠得宛如一潭死水。
他快步向家走去,打定主意要尽快出走。
原主的破事剪不断理还乱,还是躲远些比较好。只希望王慧好好忙自己的事,不要被第一时间发现。
……
回家捯饬到下午,收拾了细软行李,还取了两个小物件,找行脚商置换了些盘缠。
等张成言再往家里走时,却发现李柱家周围闹哄哄的。
破旧的篱笆挡不住来势汹汹的人群,小小院落里站满了人,将李柱父子两团团围住。
“李大哥,大家都是打鱼讨生计的。海上浪不停,大家都得饿死。”
“傻儿子养着多累,把他送走,讨个婆娘再生一个不就行了。”
李柱紧咬着牙,死死抱住自己的傻儿子。任凭村民们如何劝说,他也不为所动。
“你儿子克死你老娘你媳妇,还想把我们也克死不成。一个傻子有什么精贵的。”
一个膀大腰圆,面色凶恶的妇人冲出人群,指着李柱鼻子就开始骂。
这妇人好不讲理,光骂还不解气,直接冲上前抢人。
“别,别,他是我儿子呀。”李柱拼尽全力拉住儿子的胳膊,期盼地看向周围,希望有人能说句公道话。
拉扯间,他摔坐在裸土上,无助将他淹没,让他窒息。
“老家伙,放手,放手!”
妇人肥手拍动,无情敲击着李柱的胳膊。
“咳。”
一声轻咳,喧闹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方才还生龙活虎的妇人也将手停在半空,就像画中定格的某一瞬间。
站在人群后的和风真人面带柔和笑容,出声道:“住手。”
人群自动退到两边,为真人让了条宽敞的路。
他走上前,没有嫌弃地上泥土,将李柱扶了起来。
“多谢和风真人,多谢真人。”李柱嘴直哆嗦,整个人都抖成了筛子,他咽了咽唾沫,鼓起勇气说,“真人,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求你别让我儿子去祭海。”
和风真人故作高深地笑了笑,说道:“福至不可拒。祭海褪去肉身,让灵魂去服侍深海龙王,可是无上荣光。”
“不,不。我儿子太傻,不合适的。”
和风真人摇头道:“诶,不必过谦。这是你儿的福气。”
李柱急得快哭了,他一个捕鱼种地的,哪会说那些弯弯绕绕。
和风真人从袖子里掏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周围的人都看直了眼。
他们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多钱,连颇有家资的村长也吞了吞唾沫。
和风真人继续道:“父子分别,确实让人难过。这样吧,我自掏腰包,算你家为村里平患的感谢。”
不容李柱拒绝,那锭银子就出现在他手里,而拉着的儿子却到了和风真人的手中。
“我不要银子!”李柱大叫,冲向儿子却撞到一堵人墙,由村民们自发组成的人墙。
“我不要银子啊!”
“老东西,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十两都够你买个新儿子了,还抱怨个屁。”村长怒斥李柱,心痛不已。
早知道有十两银子,他就把自家的丫头片子送过去得了。
不过事已至此,他忙招呼几个精壮小伙,三两下将傻子捆住带走。
傻子被带走,人群也慢慢散了,只留李柱披头撒发的坐在地上。
他呆愣地盯着银锭,四十多岁的面容瞬间苍老了许多。
张成言并未离开,但他也无能无力。
他默默上前将银锭拾起,重新塞回李柱手中。
忽然,李柱抓住了他的袖子死死不放,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成言,你和王娘子关系好。你去帮我和她说说,她肯定有办法的。”
张成言摸了摸脸上依稀可见的红印,摇头道:“李伯,我也没办法。”
“我把钱都给你。成言,你就帮我在王娘子面前说一句话,一句话就够了。”
李柱皱巴巴的眼角被泪水浸润,他将一切骨气抛之脑后,卑微而弱小。
李柱嗫嚅道:“成言,只要你帮我,我以后给你当牛做马。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如果此刻张成言肯帮他,不论提什么过分的条件,李柱都会毫不犹豫的同意。
可惜张成言也只是个普通人,同样被这荒谬的世道压得喘不过气。
他长长叹了口气,思索片刻后说道:“他们多半会把人拘在祠堂,村长见钱眼开,你把钱都给他,然后带人跑吧。”
“跑?能跑哪去?”李柱似在思考,嘴中话语脱口苦涩无比。
张成言摸摸袖子,把刚换来准备用来逃跑的钱掏了出来,全都放在了李柱的另一只空手上。
“我不知道。这些给你吧。”
“谢谢。”
李柱心中悲凉,捧着银子说不出多余的话,但还是打心底里感激张成言。
他止不住地道谢,想要将银子收起,却忘了他一只手还揪着张成言的袖子。
方才就拉拽了许久,袖子终于不堪重负,瞬间裂开道口子。
画卷顺势滑出,张成言连忙伸手去抓,但还是反应慢了些。
画卷滚落到李柱脚边,掀开一角,露出边缘。
其间流水波动,隐隐还能听见水花溅起的声音。
李柱十分诧异,但还是捡起画卷没有多问,恭敬递出,“你的东西掉了。”
“嗯。”张成言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淡然接过。
“今天谢谢你,若我爷俩能逃出去,下辈子定给你当牛做马。”
说罢,李柱带着决绝,捏紧手中银子向屋内走去。
此刻,阳光明媚,却让他分外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