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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嘉年

风起花月落 刺墨无伤 3033 2024-11-12 09:05

  “元笙十六年,除夕,帝休岁宴,劳北军,边邑皆不事三岁。瑞雪,凤凰来仪。”——《晋史》

  …

  人间·苏台

  …

  纷纷扬扬的鹅毛落下来,落下来,落得山林屋外满地白。正是正午时分,银白色的天光还算敞亮,并不压抑,冷是冷,人们的心里倒还是暖洋洋的。

  “说也奇怪,几十年没见这么大的雪咧。”卖炭翁手揣在袖子里赶着骡车,“咯吱咯吱”的声响轧出两道深浅不一的辙印,慢慢悠悠,破衣烂袄也被雪镀上了一层圣洁。

  他朝临街的老人们憨憨点头问好,咧开的嘴里都掉光了牙齿。老人们也不停下手头的活,笑着抛过去一句“好雪好生意啊”。

  几户人家在糊春联贴窗花。

  几家的炊烟也成了飘上天去的雪。

  路上也不时冒出几个顽童和出了名的散客。

  “可了不得了,俺们大晋又出大诗人了,还是个神童呐!”

  “少读你那圣贤书,回家孝敬爹娘去吧!”

  顽童和散客打趣,掀起一阵哄笑。

  卖炭翁没什么气势教训这帮野孩子,也不曾和诗书有过几日联系,只是笑笑。过年呐,笑笑就好了。

  不远处便是这堆炭要下车的地方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座端庄华贵的宅邸上挂着整整齐齐的一排大红灯笼,还系着金丝一样的穗。匾额上刻着“沈府”二个大字。好大的气派,光是靠近似乎就要压弯了他的腰。

  …

  “宁安,瞧瞧,这是我哥亲手插的一瓶梅花。”一个瘦削的高个少年临街站在土墙边,瞧着比宁安大三四岁,比宁安高出半个脑袋,扬起下巴,很是神气。

  “是送给我的吗,谢过陈阿哥!”宁安说着便夺过了花瓶。

  “诶诶诶,”那高个少年忙想把花瓶拔回来,却因宁安抱得太紧怕失手打碎只得作罢,“我话还没说完呢,猴急。你就说好不好看!”意外的神色又被由衷的骄傲挤下了倾斜的面容。

  “好看!我很喜欢!”

  “是不是只有我哥才做得出来!”

  “是是是!你哥可是沈扬他爹手下唯一一个按时按量发薪水的花匠!”

  “那这个梅花瓶……”

  “我一定笑纳。”

  “帮忙交给你姐。”

  “啊?”

  “啊什么啊,本来就不是给你的,自作多情。”

  宁安把脑袋一低,抖落几撮雪。

  “记得啊,千万跟你姐说是我哥送的。”高个少年一拍宁安的肩。

  “好好好。”

  “瞧,这才是给你的。”高个少年从身后的墙根拎起一棵不到三尺的小树苗,根上还带着土。

  “这杜鹃不是山上有得是吗?”

  “你种了就知道了,这花的颜色山上准没见过。”

  “真的?”

  “我骗你干嘛?去去去,先把这要紧差事办了再说。”

  雪已经静静地立在那脓丽的梅花的蕊上,像是白头,像是新娘。

  …

  “我不要!”奚溪抱着狸花转身就走。

  “站着!”奚添三严肃地坐在椅子上,桌子的对面拘谨地坐着个约莫六十的老婆婆,而早荷却靠墙站着,脸上似乎悲喜参半。

  “多好的人家,老马和咱家多熟,知根知底的,勤劳能干。”奚添三冲着奚溪的背影用不容辩驳的口气说着。

  “是啊,老马家还说了不用嫁妆,他家娃年轻力壮,最能吃苦,嫁过去能过好日子啊。”那老婆婆念叨着。

  “那好的人家,不如你嫁去吧。”奚溪摸着猫,迈过门槛,径直走进雪地去了。

  “这女娃……”奚添三眉头止不住跳动,手用劲向后掰着椅子的扶手。这把椅子也是他亲手打的,质量着实不错,实力可见一斑。

  “好咧好咧,饭快好咧,要不您也留下来吃哇,添个碗筷就是,俺家娃打了不少山货,可得尝尝滋味。”早荷忙走上前朝那老婆婆赔笑。而老婆婆的脸正躁得猩红。

  …

  “呐,你,你,你,你,卸货。”清秀的雾气一连串滚出,又都扣扣搜搜的转瞬即逝,好像易逝的东西才显得高贵似的。一个和奚宁安年纪相近,穿着干净利落绸缎长袍的少年双手揣在狼毛兜里,站在沈府的偏门旁雪落不到处,颐指气使地招呼着身后的随从。此时,熟悉的卖炭翁朝他深深地鞠躬作揖着。

  他就是苏台镇首富沈撼的独子、沈府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公子哥——沈扬。

  当今的沈家垄断了苏台镇的丝织、造纸、矿冶,是闻名百里的富商,更是苏台镇唯一一个配享四进宅邸的大户人家。产业之大,传闻和朝廷都有那么些牵连,也有人说沈家的殷实是代代如此。

  现在已经鲜有人记得——自西北某邑几经辗转颠沛流离只身逃至此地时,沈太甲衣衫褴褛、身无分文,乃至渴饮沟水、与犬争食,硬是靠着最薄利的一针一线一扣的倒买倒卖白手起家。沈太甲辞世至今不过三十余年。沈太甲老来得子,名曰沈撼。

  “给公子道喜嘞。”卖炭翁连连贺道。

  “我家过年,干你甚事。”沈扬没好气地说着。

  “你们注意着点啊,别把我的地砖弄脏了。”一个衣着雍容体态微胖的中年男人迈出了门槛。

  “老人家,新年有喜啊!小孩子的话别当回事。”他倒很是谦虚,举手投足间摇曳乡绅之风。

  “诶呦,沈大善人!给您道喜!福如东海,日进斗金!”卖炭翁鞠得更深了。

  “沈大善人”便是整个苏台镇对沈撼的通称。

  沈撼不顾扑簌簌的大雪纷飞,毅然绕着那骡车一圈圈走着。嘴上:“老人家身子骨可还硬朗?”“走了多少时辰,可要进府歇歇?”“雪大啊,生意好做!”眼里细细打量着每一块炭的成色和每一个佣人的衣兜。

  炭完整无缺地卸完了。

  “沈大善人,您看…”卖炭翁笑得腼腆。

  “老人家,这么大的雪,您请用杯茶暖暖身子吧。”不用沈撼招呼,一个佣人已经呈着沏好的茶走上前去。

  “沈大善人真是大善人啊!”

  “老人家,货也卸好了,那就结个账吧。”

  卖炭翁边喝茶边说:“全听沈大善人的。”茶润润的,喝着着实舒服。

  “称好了?”

  佣人道:“三百二十斤。”

  “大过年的,该多给些。”

  卖炭翁陪笑,手微微发颤。

  “本来大雪天炭受了潮气,不太好烧,还加了些分量。”沈撼看向佣人。

  “是这个理,老爷。”佣人回答说。

  “本来一斤好炭该是一文钱,受了潮该降点,但老人家年事已高着实不易,我沈撼也从来不是悭吝狡诈之辈,更非盗贼流氓之属,家父在世时屡屡教导尊老之德,我沈撼岂能辜负家父之嘱托,见同根乡里落魄。这样吧,一斤炭,还是一文钱。不,再遣仆人送您回家,免去舟车劳顿。”

  卖炭翁呆愣在雪地里,心里一阵冷一阵热,像是高速运转的锋面气旋,下了一场又一场雨。

  “好炭该是一文……”

  后面的“半”字还没说出口,卖炭翁便被两个仆人搀上了骡车,递了一袋钱。

  卖炭翁坐在刚刚装炭的木板上,一个仆人在前面赶着骡车,“咯吱咯吱”的声音轻快了许多。

  …

  奚宁安从陈阿哥那儿接过杜鹃苗,正巧一辆骡车打跟前经过,便一齐道了一声:“新春上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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