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猫鬼
雄鸡报晓,晨光熹微。
昨日一场夜雨涤去了坊间街道的风尘。
在游街串巷的商贩们的吆喝声中,薄雾下的南城又开启了熙攘喧闹的一天。
陆远取下门钎棍儿,打开了院门。
深吸一口清新且带有泥土气息的空气,直让人心旷神怡。
可这一举却牵扯了肺部的伤势,引得陆远不禁皱眉。
吧嗒一声,一只通体漆黑的黑猫,从房檐儿上跳到了陆远肩膀,亲昵地用脑袋拱了拱对方的脸颊。
“主人因何事烦忧?”
黑猫嘴巴微张,竟吐出一段人语。
陆远则一脸无奈地回到:“玄奴,我都嘱咐你好多次了,在外面不能说人话。”
黑猫懒洋洋地往陆远肩膀一趴,眯睎着眼:“知道啦主人。”
陆远摇了摇头,拿这玄奴一点儿办法没有。
昨晚他将书生超度后,度人经上便多了一只黑猫。
扶乩术·猫鬼。
猫鬼者,邪祟也。
此术盛行于大隋,坊间流传供奉猫鬼可镇宅辟邪,保家财平安。
后有心怀不轨之士,以猫鬼之术害人,被害人死后,其家中财物便可转移到施术之人手中。
供奉猫鬼之风愈演愈烈,最后甚至影响到了皇家。
《隋书·后妃传》记载:“后异母弟陀,以猫鬼巫蛊,咒诅于后,坐当死。”
说的就是独孤陀操纵猫鬼,暗害大隋国母独孤皇后的事,文帝得知后大为震怒,当即下诏:
“蓄猫鬼、蛊惑、魇媚等野道之家,流放至边疆。”
之后历朝历代,皆对猫鬼之术管控地十分严苛。
《唐律疏义》规定:“蓄造猫鬼及教导猫鬼之法者,皆绞;家人或知而不报者,皆流三千里。”
直至今日,猫鬼之术已销声匿迹,唯有苗疆、南洋等地能见其只鳞片爪。
“玄奴。”陆远搓了搓下巴,“这名字不忒好听,我重新给你起一个吧。”
“我见你体无杂色,通体漆黑,你以后就叫切糕吧,怎么样?”
玄奴睁开眼,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陆远:“这什么鬼名字啊,哪儿都不挨着,怎么就切糕了?”
陆远说:“你黑啊,卖切糕的都没你黑。”
玄奴气得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陆远讨了个没趣儿:“得得得,玄奴就玄奴吧。”
“诶,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公母儿呢?”
说着就要撩人猫尾巴,那玄奴举起爪子,啪就给他一大嘴巴。
“您能不能有点儿正辙,能不能找点儿正事儿干。”
“我也想啊,但是这大清早儿上哪寻摸死人去……”
“嗨,这还不简单吗?”玄奴站起身子,往街上一指,“您跟我说看上哪个了,我直接给他弄死。”
“诶诶诶!”陆远给吓得,赶紧把它嘴给捂住了,“姑奶奶,你要是活够了,可别拉上我。”
“这儿可是京城,你什么成分你自个儿不清楚吗?”
一人一猫正商量杀人呢,打街上走过来一警察,直奔陆远而来。
谁呀?
南城巡捕司周大福,周捕快。
走到陆远跟前儿,来了句:“陆道长,走吧,跟我去趟衙门。”
陆远心里一虚,脱口而出:“您都听见了?”
“我听见什么了?”
“哦哦,没什么,您什么事儿?”
周大福嘿嘿一乐:“我呀,给您送银子来了。”
书生许知远是通缉犯,有悬赏在身,十两银子。
您别小瞧这十两银子,普通人家一个月最多也就赚一两银子。
陆远这种有一技傍身的江湖中人,虽说赚得多一点,但风险也大呀。
接过银子,陆远眉开眼笑:“多谢周捕快,昨个儿我那房子糟践够呛,正好修一修。”
拿起其中的一粒儿,递给周大福:“这是您的,辛苦您亲自跑一趟,拿去喝酒。”
周大福一摆手,佯怒道:“诶!这是干什么,您这是把我当那帮泥腿子了?”
什么叫泥腿子呢?就是专在街上撞骗的无赖,这里周大福说的是衙门里的那帮衙役。
大乾朝的衙役乃是贱籍,世代相承执役,大都来自市井,尽是些地痞流氓、无赖之徒。
故而常有衙役倚仗官衙之势,与豪绅、恶吏等联为一气,敲诈勒索,侵害平民,为恶乡里。
而周大福乃是捕吏,虽无品级,但却是真正的体制内,领俸禄,吃皇粮,身份远非衙役可比。
眼见周大福推辞不受,陆远也不勉强,静静等待周大福的下文。
“今日前来,实在是有要事,请陆道长帮忙。”
陆远心中一哂,就知道你没憋好屁。
说说吧。
俩人一聊,原来是这么个情况。
咱们上文书说了,正东坊德义祥的老板,钱老爷在家中被人割了脑袋,身首异处,衙门帮忙把脑袋给找回来了。
后来钱老爷从棺材里坐起来,怎么怎么着的,王五那个事儿。
但其实呢,钱老爷的脑袋是一个叫张肖的混混儿率先发现的,然后报告给了衙门。
可这事儿没过两天,张肖连带着他娘,全死了。
嗬,死得那叫一个惨。
心脏被人生生掏了去,胸前一个大血窟窿,而且俩人死法是一模一样!
街坊四邻一瞧,传什么的都有。
有的说是专门贩卖器官的犯罪团伙干的,有的说是开膛手杰克干的。
还有的说,隔壁那卖下水的是凶手。
是越传越离谱,更有甚者,说是有妖魔作祟。
昨儿晚上,在殡仪馆看守尸体的两个衙役还聊呢:
“那帮愚民,纯他妈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什么事儿都往邪祟身上赖。”
“蒸馒头蒸瘪了,说是鬼捏的。”
“斑秃说是鬼剃头。”
“晚上不敢上厕所,说怕有鬼盯着在那儿吓人。”
“哪儿的鬼这么贫厌呐?”
“就是就是。”正聊天儿呢,俩人背后忽然飘出来这么一句。
俩人都傻了。
这殡仪馆里可统共就俩活人,谁在后面说话呢?
脑门儿上的冷汗唰就出来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撒丫子就跑出去了。
连忙请来衙门殡仪司的法师,驱邪做法。
结果一直忙活到天亮,还是不成,送不走。
不过人家也不闹事,也不伤人,就时不时搭咕几句。
归齐这法师来了句:“没治了,烧了吧。”
周大福这时候也来了,一听这话:“你给我滚,这个月都烧多少个了,你出钱呐?回头上面一查,这不是显得咱们无能吗。”
“得了,你们甭管了,我去请位高人过来。”
说罢,周大福转身走出了衙门,直奔陆远家中。
陆远听完事情经过,心说这活儿能干。
毕竟听起来也没什么危险,而且还有钱拿,当即就把这差事应了下来。
可扭头儿一看,玄奴还在他肩膀趴着呢,那意思它也想跟去瞧个新鲜。
“行了姑奶奶,你在家看门吧啊,回来我给你买鱼吃。”
听见有鱼吃,玄奴这才跳下地,迈着优雅的猫步,晃着尾巴,慢慢往屋里走去。
走着走着,突然猫脸一红:“他刚才叫我什么?”
但马上又傲娇地仰起头,小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
“臭缺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