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饕餮
周鼎著饕餮,有首无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以言报更也。——《吕氏春秋·先识》
就是这么巧,就是这么寸,李老爷子正用餐呢,被儿子这么一吓,只咽到一半没咽下去,噎死了。
这才有了后来的灵堂之乱。
陆远站在原地一阵唏嘘,这事儿可实在玄奇。
李老爷子原本可是个正常人,怎么后来就成了妖怪了呢?
还有那本诡异的度人经,狰狞可怖的饕餮凶兽……
陆远心中满是惊疑。
他领了李员外备的厚礼,谢绝了李员外的盛情挽留,急匆匆地朝家中奔去。
陆远家住在南城。
此地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五行八作汇聚。
什么杂耍卖艺,说书唱戏,卖大力丸的挑汉儿,保镖的达官,这个帮,那个派,各类江湖人士齐至。
可以说是整个北京城最热闹、最混乱的地界。
陆远回到家中,关好了房门,站在这屋子当间儿,心思一动,一道狰狞的饕餮虚影,瞬间出现在他身后。
陆远拿起一把桃木剑抛向空中,那饕餮大口一张,直接就将桃木剑吞进了肚子。
抬手一招,那桃木剑竟又出现在他手中。
陆远登时大喜过望,嗬,这好!
袖里乾坤,须弥介子,这是仙家手段呀!
杀人越货,居家旅行,可谓是妙用无穷!
陆远脑子里闪过种种奇思妙想,看着身边一脸凶相的饕餮虚影,是越看越喜欢。
有了这本度人经,他在这乱世之中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
另外还多了一种期待感。
你不知道超度完这个死人,会给你什么东西。
就像开盲盒似的。
而大乾朝最不缺的,就是死人。
这不,陆远出门买个烧饼的功夫儿,一扭脸儿,就瞧见从旁边胡同里踉踉跄跄地走出一个人来。
脚步虚浮,脚底下没根,跟喝醉了似的。
走到大街当间儿,啪一声直挺挺摔在地上,死了。
这可是京城啊,天子脚下,皇城根上,闹市之中出了人命,周围的百姓却是无动于衷,好像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都麻木了。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
有的得了病没钱治,就躺床上等死,根本没人管,有的饿得实在受不了,也没吃的,怎么办?吃土吧,最后活活儿噎死。
更别提那些个什么帮派械斗,江湖仇杀,今儿你敲我一棍,明儿我攮你一刀,杀来杀去,死的人多了去了。
陆远看到死人,眼神不由得一亮,心说这想什么来什么。
烧饼也不吃了,往怀里一揣,刚迈出去两步。
停了。
怎么呢?
超度,做法事,这事儿是有讲儿的。
不是说你上去念念大悲咒,什么往生经,就行了的。
大乾朝有明确的,写进了律法的规定:死者入土前,都需要由专人,在一定期限内,按规定的流程,做完超度法事,而后方可下葬。
什么是专人呢?
就是道士和尚呗。
对也不对。
必须得是有度牒在身,受朝廷认可的人,方能进行这超度法事。
防得就是那些个坑蒙拐骗的,自个儿剃个头,说我是和尚,我给你超度吧,便宜,买一送一。
结果业务不过关,死者下葬之后有闹邪祟的,有变僵尸的,为祸一方。
总而言之,超度法事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儿,也无怪朝廷如此重视。
陆远看着地上的死尸,嘬了嘬牙花子,心中有些犹豫。
他虽然有朝廷发的度牒,但他没带家伙事儿啊,而且在这闹市大街上开坛做法也不像话。
光念度人经的话,也不知道成不成。
要不等巡捕司的人过来,把尸体抬走后,等他们统一安排?
也不一定轮得着我啊。
陆远思来想去,最后心一横,迈步就朝那死人走了过去。
道经有云:磨磨唧唧,必出七七。
陆远深知抽卡的精髓,俯下身子,对着尸体唱了声无量天尊,紧接着就把度人经给调了出来。
阴山冥川,血海银桥,通体漆黑的度人经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
陆远嘴唇翕动,眼前一道金光倏然间亮起,哗啦啦书页翻开,竟缓缓出现了一颗丹药!
旁边则是一段文字,记载死者生平。
此人名叫王五,乃是皮门中人。
金皮彩挂,评团调柳,乃是江湖的八大门,江湖之中以卖药为生计者,皆属皮门。
一副挑子,外加一把嗓子,再有一张“祖传”的方子,便可称皮门中人。
江湖上又称他们为挑汉儿。
皮门中虽不乏高人能手,但大多数都是坑蒙拐骗之徒。
这王五就属于后者。
别人的秘方都是祖传的,他不介,他自个儿研究。
什么不倒丹、一贴直,什么药都有。
有人问这药管用吗?我有一个朋友想买。
甭买,肯定不管用。
平常也就骗骗老头老太太,加上南城这地方人流量大,南来的北往的,能骗一个是一个。
但他这样肯定是赚不到什么钱,所以平常也卖卖苦力,谁叫帮忙都去。
不久前,德义祥的老板,钱老爷在家中被人割了脑袋,身首异处。
头两天衙门把钱老爷脑袋给找回来了,钱家人赶紧安排丧事。
钱府的管家和王五相识,便把他叫来帮忙。
王五白天跟着架设灵堂,忙活杂七杂八的事,晚上也不能睡,得看守钱老爷的尸体。
有人说怎么着,还怕这钱老爷跑了不成?
那不是。
因为现在还没到盖棺的时候,怕那些个野猫野狗,蟑螂老鼠什么的破坏尸体,所以得找人看着。
这活儿倒也简单,管家和王五俩人,往棺材边儿一坐,大眼瞪小眼。
没过十分钟,管家说话儿了:
“要不咱们推会儿牌九?”
“行!”
俩人都好这个啊,一拍即合,反正屋里也没外人,长夜漫漫,玩儿呗。
搬来方桌,板凳,王五背靠着棺材坐下,管家坐在他对面。
俩人玩得是热火朝天,急头白脸。
没留神,一只黑猫从这棺材上面,腾地一下窜过去了。
管家是脸儿朝着棺材坐的,一边儿抓着牌,眼睛的余光一瞥,诶,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抬起头定睛一看,头皮一下儿就麻了,就感觉有一股凉气儿顺着后脊梁沟儿直冲向脑瓜顶。
棺材里那死人坐起来了!
一颗脑袋晃晃悠悠,跟脖子就连着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