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楼外,人山人海。
楼阁之中,凡能勾栏听曲者却只寥寥几人。
屏风扇扇,坠帘层层,挡不住琴声曼曼。
拨弦如鸳鸯欢声笑语,揉弦如痴女向隅而泣,泛音似衷肠倾诉,止弦似神伤哽咽。
一时间,无论楼内楼外,皆是黯然伤神,热泪盈眶。
李青云往屏风后的抚琴女子望去,只见幽幽倩影,漫于幕上,体态婀娜,身姿卓绝。
“景修兄是沉醉音色之境,还是贪恋此女美色?”
李青云不再看向女子,他此行可是为了和周景修商讨大事的。
周景修闭眼凝神,跟着琴声摇头晃脑,举杯邀饮,绵绵说道:
“青云兄可知此女来自哪里?”
见李青云不答,周景修停止摇晃,睁开双眼笑道:
“青云兄恐怕近日久居府内,不知这女子引起多大的轰动吧!”
“风月俗事,不曾耳闻!”
李青云独饮清酒,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看到李青云这个样子,周景修脸上的笑意也变得尴尬起来。
今日不同以往,李青云已经不是那位陪他风花雪月,饮酒作乐的凡俗之人了。
他微微坐正身子,正色说道:
“多谢青云兄几月前相救,让我再得新生,如今,我已是周家家主了!”
李青云一阵惊喜,他原本以为周景修所说的大事已成,是劝说家族统一合作一事,没想到周景修竟然直接做了周家家主,独揽大权。
虽然是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周景修聪慧过人,精通谋略权术,朋友更是遍布五湖四海,多不胜数。
“恭喜了,既然景修兄已成周家家主,想必合作之事,未有变故吧?”
周景修笑道:
“青云兄对我如再生父母,景修怎敢忘恩负义!”
“合作之事绝无变故,而且我今天到此,更是为了送青云兄一间礼物。”
说罢,周景修点头示意,他身边的白衣书生赶紧取出一个木盒,放到李青云身前。
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放着四枚玉牌,分别刻画着:周,赵,孙,钱四个大字。
“这是四大家族的身份玉牌?”
“不错!”
周景修将木盒盖上,将头往前一凑,轻声说道:
“上个月隐风城之战,已经在秦国传开了!”
“青云兄大挫秦家锐气之事,四大家族无不崇拜,都想与兄相交!”
李青云心中一惊,忙问道:
“景修的意思是……其他家族也有联合之意?”
周景修点了点头,笑道:
“青云兄恐怕不知,这几个月,秦家行事嚣张跋扈,竟然跨越四大家族默认的边界,侵蚀我们的地盘!”
“四大家族早已心有怨言,怎奈这秦家势大,实力深不可测。但如今有兄牵头,大家都想来踹上几脚!”
李青云心中暗喜,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事?
分明就是自己派人,扮演秦家在各大边界搅的局,没想到这么快救见到效果了。
想必是秦家与四大家族积怨太深,边界之事只不过是导火索而已。
“这是各族长亲笔书函,请兄过目!”
李青云接过书函,便见各式落款张印,果像真迹。
信件之中,无不先是对李青云和李家吹捧一番,表达涛涛仰慕之情。
随后便是直入主题,暗示同仇敌忾,并愿意支持李青云在秦国建立天下镖局。最后又是一番吹捧,方才落款。
三封书信的内容大相庭径,李青云不禁哑然一笑,摇头暗叹道:
“这些老狐狸,援助之事只字不提,只想捞到好处!”
很显然,虽然三大家族统一合作,但是仍有观望之态,只要李青云灭不掉秦家,他们的胳膊就会往外拐。
但是只要他们不插手,就已经达到李青云的目的了。
“青云兄,景修已经尽力了!”
“无妨!”
李青云阅完书函,便放出紫火,将信件烧成灰烬。
“景修兄已经帮了大忙,只要他们不倒向秦家,我便已胜券在握!”
未能说服三家出手,周景修仍有几分愧意,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纸,上面画着精致的图案,并有无数章印。
“这是我借鉴大秦官钞,印写的取银票据。青云兄,这是愚弟的一点心意!”
青云兄将那取银票据展开,竟然大大写着“一百万两白银”几个大字!
“银票?”
李青云心中一惊,银票本是官家发行,用以取代金银的凭证。但由于朝廷信用随时都会波动,官钞常常贬值,所以很多商人都更喜欢真金白银。
“凭此票据,青云兄可在我商行取用金银!”
李青云拿着银票,顿时恍然大悟,猛地坐直身子,兴奋说道:
“景修兄提醒了我!妙哉!”
“青云兄……想到何事,竟如此兴奋?”
李青云探手拍了拍周景修的肩膀,笑道:
“我们何不合作,成立银行?”
“啊……银行?”
周景修一脸懵逼,银行二字实是生涩难懂。
“恕景修愚昧,这银行作何解释?”
李青云毫不客气的手下手中银票,说道:
“简单说来,就是银票铺户!”
“这商人各地往来,往往要携带许多金银,不仅担心露财身亡,更是负重累累。”
“然而各国所印官钞,皆已失信,只在穷人手中流通。”
“无论各地方国,金银都已掌握在各大家族手中,我们才是最具换银信用的势力。”
“不如一起联手,在各地成立银票铺户,不仅可以收取保管费,还能借出赚取利息,岂不妙哉?”
“好!”
李青云方才解释到一半,周景修便拍手称快,赞叹道:
“青云兄真乃奇人,每次与兄想谈,都能让景修大开眼界,拍案称绝!”
两人一谋而合,便饮酒交谈各自想法,不知不觉便已聊了一个时辰。
……
嘣!
屏风后突然传来一阵响声,琴声戛然而止。
原本安安静静的风月楼外,开始喧哗起来。
人们终于记起来此行的目的,纷纷往楼中挤攘。
“快放我进去,我要看许姑娘!”
“让开!我愿出一百两白银,与许姑娘共度春宵!”
吵闹声终于将老鸨轰了出来,她连连赔笑,对人们鞠躬道歉。
“各位官爷,是在不好意思,今天风月楼被包场了!”
“什么?包场?哪个狗东西这么嚣张!”
有人不满的破骂起来,但是瞬间被老鸨堵住了嘴,老鸨小声劝道:
“哟,张大官爷,这话可不敢说,要死人的!”
那人甩开老鸨的手,怒喝道:
“嘿?刘妈妈,本公子平日里没少照顾你们,居然如此待我?”
“说吧,那人花了多少包下风月楼的?本公子出双倍!”
“哎呀……张大官爷,是奴家错了,下次你老人家来,我让姑娘们给你陪不是!”
“不行!本公子今天就要看到那位刚来的许姑娘!”
老鸨又劝了半天,人们仍旧无动于衷。无奈之下,她只得喝道:
“楼上的贵客千金包场,各位官爷还想闹,便去城东闹吧!”
此话一出,顿时雅雀无声。
人们纷纷往楼阁上看去,脸上浮现出惧意,纷纷立场,无人敢有一句怨言。
一时间,风月楼外再次安静下来。
悠扬的琴声再次响起,只是这次的琴声,全然没有了忧伤和哀怨。
轻灵之声,尽诉缘聚般的喜悦。
琴声一直弹到夜晚。
直到两名白衣书生从风月楼中走出,才戛然而止。
方至戌时,风月楼的灯便早早熄灭,寂静无声,唯独一间房屋亮着暖芒。
李青云刚一推开房门,一个婀娜倩影便瞬间扑了上来,将李青云紧紧包裹。
她温软如水,丝滑似玉,却又如蟒蛇一般紧紧有力。
抽噎的声音在房中回响,女子抱了许久,才抚着李青云的脸颊,深深凝视着。
“公子,奴家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李青云将许含胭抱了起来,放在她本该待着的地方。
“你不是在胥国吗?”
“自从公子离开后,含胭听说公子病危,已来秦国,所以……所以便自作主张,来寻公子了!”
许含胭可怜巴巴的抬起脑袋,细声问道:
“公子,你的病好些了吗?”
“已经无事了!”
李青云从果盘中取来香蕉,剥去果皮,放到许含胭嘴边,问道:
“这几个月,辛苦你了!”
许含胭接过李青云的关爱,双颊一红,摇头笑道:
“不辛苦,能见到公子,含胭便死而无憾了!”
看着眼前这痴痴的女子,李青云将剥好的水果塞到他嘴里,轻骂道:
“笑成这傻样,想什么呢?”
许含胭将头埋进李青云的胸膛,喜道:
“含胭不是笑,是欢喜,因为含胭在公子心目中的地位,已经从百两黄金,涨到千两黄金了!”
李青云一阵无语,早在之前与周景修交谈时,李青云已经从屏风后,感知到许含胭的气息。
所以便悄悄令小剑包下了整个风月楼。
事实上,如果许含胭不出现在这里,李青云也差点忘记以前的事了。
虽然许含胭如此痴情,但是李青云仍旧一心向道,能给她痴情的补偿,就是荣华富贵。
“你既已到秦国,为何不直接去李府找我,翩要来此地!”
许含胭委屈道:
“我原本是想引起轰动,让公子来找含胭的!没想到公子居然还是来了,看来公子果然没有忘记含胭!”
李青云的手猛地停了下来,他不喜欢撒谎,便把来风月楼,只为见周景修一事直言相告。
真相,往往是最伤人的。
许含胭原本受宠若惊的神情慢慢消失,一滴眼泪从眼角悄然滑落。
但是她很快就强颜欢笑起来,赤脚往桌边走去,颤声道:
“公子,让奴家为你掌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