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青罗
夤夜,未到鸡鸣时。
正是天地间最为黑暗的时刻,妖邪借着至阴之气肆无忌惮地出没于世间各个角落,此时人心最为敏感薄弱,稍不留意便会被妖邪害其性命。
咚咚咚!
此时此刻,门外的黑影再次叩响了主殿的木门。
时严全身寒毛奓起,盯着门外的黑影不知该如何是好。
夤夜时分万籁俱寂,正值破晓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又是荒山古刹鬼事多发之地,此时此地遇见女子对诗,黑影叩门怎能让人心不惊。
门内门外相顾无言,只剩篝火发出的噼里啪啦声。
过了一会儿许是心里逐渐冷静下来,时严哂笑一声搔了搔头发,暗道:“昔日读蒲松龄先生的聊斋志异,读到名寺古刹遇狐鬼化作美娇娘勾引赶考的书生,吸食阳气害其性命的故事。也曾想为何那书生怎的如此不济事,人怕鬼三分,鬼怵人七分,怎能白白丢了性命。
那时我也曾笑过书中的书生,没想到今日,我也遇见了反而怕了起来。”
时严站起身抖抖长衫下摆的灰尘,径直朝着门口走去,他要会会门外的狐鬼是怎样妖娆。
刺啦——开门声。
刺耳的开门声响彻院子内外。
拉开门,时严的瞳孔瞬间放大,他的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好美的女子’。
门外的女子秀发如瀑布般披肩,小小的鹅蛋脸五官均匀地分布其上,丹凤眼,柳梢眉,小巧的鼻尖,樱桃的嘴,白皙的皮肤
外搭着紫色薄纱披肩,内穿着一身环胸粉色落地裙,香肩外露皮肤胜雪,身段奥妙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佳人。
这女子低垂着头细声细语道:“公子,小女子夜间迷路到此,刚好听见公子念诗。恰巧公子所念的诗小女子会接,还望公子勿怪。”
时严定了定神,说道:“无妨无妨,雅兴情致所起。”,他作揖道:“在下时严,不知姑娘芳名。”
女子道了万福礼,说道:“小女子叫青罗。”
时严神色一怔念道:“九华之南芦苇长,流萤夕起不计双。烂如神仙珠玉闕,青罗掩映千明缸。好名字好名字。”
青罗掩嘴笑道:“公子谬赞了。”寺外寒风一起,青罗身体微微颤动。
时严赶忙将青罗迎进门内,将她领到篝火旁,为她添柴取暖。
青罗蹲坐在篝火旁,率先开口问道:“公子为何赶路至此?”
时严想起前几日发生的事情,搔搔头发笑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转而问道:“青罗姑娘,夜间赶路?为何不见身边的仆役丫鬟?”
青罗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双臂揽住膝盖,苦涩道:“晚间我与环儿来此游玩,不料偶遇猛虎,我俩逃命时走散。若不是遇到时公子你,恐怕我今日不是被猛虎所食,也会被豺狼所伤。”
时严看了看青罗默,沉默不语。
青罗朝着时严的方向微微挪步,在两人只有一臂的距离时,她忽然表情痛苦,身体欲倒。
时严轻轻扶着青罗的肩膀连忙问道:“青罗姑娘你怎么了?”,当摸到青罗的肩膀时,时严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
青罗眉头紧蹙道:“可能是逃命的时候崴了脚,伤了脚踝,当时不曾察觉,现在静下来才觉得痛苦难忍。”
时严闻言说道:“祖父是行伍出身,对于这些外伤有自己研制的药粉。我也随身携带了些,如青罗姑娘不嫌弃......。”
青罗感激道:“不嫌弃不嫌弃,我还不知如何感谢公子呢。”
时严站起身从自己的书笈中翻找出一件缀满补丁的灰色长衫,垫在青罗身下让她缓缓坐下,将她双腿放平卷起裤脚,露出红肿的脚踝。他转身又从书笈里找出了一瓶药粉。
他将青罗的粉色绣花鞋脱下,跳出一只三寸金莲的小脚如凝脂般,指甲盖上涂着诱人的红色染料,特别是下意识地勾动脚趾时的动作简直是勾人心魄。
“青罗姑娘,得罪了。”时严将药粉撒在红肿处,轻轻地揉着。
伴随着一声声呻吟和摇曳的火光,暧昧氤氲的氛围顿生。
一山一庙,一屋两人,佳人配才子,美酒邀明月,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在这一刻融汇交织。
青罗猛地抱住身前的时严,说道:“小女子对公子的大恩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
时严脸色通红表情变得严肃,向前一走放下青罗的脚踝挣脱了她的怀抱道:“君子慎独,不欺暗室。青罗姑娘请自重。
我看姑娘的脚踝敷了药暂时也无甚大碍,不如早些歇息。”
话毕,时严走到青罗的对面,闭上眼睛不知在想着什么。
青罗看着时严一时无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捉弄捉弄他怎的如此大反应,而且还诧异他怎么能从怀抱里挣脱。
怪人!怪人!
时严脑子里不断浮现出父亲对他的教导,压制着心里那股莫名的躁动。是的,在被青罗抱住的那一瞬间,他心里确实有股奇异的力量从他小腹升起上下奔突,在冲到脑子边缘的时候。
怪事突现,从他脑子忽然响起了一声击磬的声音让这奇异的力量退散出去,可奇怪的是时严未曾耳闻磐声。
就在两人胡思乱想之际,主殿屋顶几声瓦片震动的声音吸引了二人的注意,二人抬头往上看去。
呼啦噗通一声,屋顶破开一个大洞,月光裹挟着寒风灌进来,一道人影速度极快从破洞钻出,落在了二人的身前。
屋内尘土飞扬,从屋顶泄下的土渣掉在了篝火上,顿时火堆如吃了哑药连连呛火,整个屋子时暗时亮。
落下来的这人浑身蓬头垢面,头发乱如鸡窝,五官平平无奇唯独鼻子红得出奇,牙齿有些略微龅牙。穿着一身灰色道袍,腰间挂着一装酒的大葫芦。
时严看着头顶的大洞又看了看道人,并没有用官话而是白话问道:“额,在下时严,不知道士你的名讳是?还有你为何不敲门而入,而从屋顶跳下来?”
“道爷我是青元宗的修士,名讳吗?叫道爷我酒蒙子就行。至于敲门的问题,你没听见屋顶瓦片的震动声吗?”酒蒙子话是对着时严说的,但眼睛却一直盯着青罗。
“青元宗?”
时严和青罗二人听见‘青元宗’三字后,同时惊呼一声。时严惊呼青元宗是因为前几日他在林语堂的女儿口中听到青元宗几个字,没想到这么快便能遇见传说中青元宗的修士。
至于青罗为何惊呼出口,他就不得而知了。
时严俯首作揖道:“原来是青元宗的酒蒙子前辈,有失远迎。”,一旁的青罗神色紧张跟着时严施了万福,“不知酒蒙子前辈从屋顶下来所为何事。”
酒蒙子扭过脸说道:“书生,你可知你身旁站着的这位小姐是何人?或者说是不是人?”说完,他露出一抹奇怪的笑容看着时严。
时严听完这话悚然一惊,先和青罗拉开一步的身位,对于这位半夜出现的姑娘,他对其身份有过多次怀疑。
其一是在青罗说她自己从虎口逃生时,时严看她眉宇间冷静放松全身干净整洁,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夺路奔袭的意思。
其二是他在帮青罗揉脚敷药时,他发现青罗的脚伤不是跌倒扭伤所致,更像是被人用外力打伤。
其三是她面对酒蒙子时的状态太过古怪了些,好像有些畏惧,特别是听到‘青元宗’的时候,她脸上的恐惧更加明显。
而这些只是疑点并不能证明什么,所以时严对自己的发现三缄其口,没有对青罗做过多的问询。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他不是健步的驿足,不需要打开自己的包裹放入别人的信件。
时严说道:“前辈,您有话直说便是,何必拐弯抹角。”
青罗脸色含怒道:“前辈,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是不是人?”
酒蒙子略过时严的提问,直接一拍腰间的酒葫芦呵斥道:“妖孽,你骗的旁人可骗不了道爷我。”,腰间葫芦猛地一震,嘣的一声木酒塞化作一道流光向着青罗急速射去。
青罗抬手一挥袖口香风弥漫,急速射来的木酒塞被甩飞在一边。
“道士,你真是欺人太甚,我又不曾惹你,何必要出手如此重。”
“哼,妖孽不装人了吗?道爷我今天要替天行道,收了你。”
“就凭你?怕是你们青元宗的长老来了也奈我不得。”
“一个凝气九层的妖孽也敢在道爷我面前狺狺狂吠,且看道爷我如何制服你。
丁丑延我寿,丁亥拘我魂。
丁酉制我魄,丁未却我灾。
丁巳度我危,丁卯度我厄。
甲子护我身,甲戌保我形。
甲申固我命,甲午守我魂。
甲辰镇我灵,甲寅育我真。”
酒蒙子脚猛地踏地腾空而起悬浮于空中,伸手在袖口里甩出一张黄色符箓。
黄色符箓通体绽放金芒似有灵之物,从符箓上飞出几个金色大字,分别是乾、坤、震、巽、离、坎、艮、兑。
这八个金字围着酒蒙子不停地环绕,环绕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化成了一个放着金芒的虚影铜钟。
青罗在一旁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暗暗心惊:“中品符箓金钟符,这臭道士真阔绰,出手就是中品的符箓。”
酒蒙子无心顾他,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指印不停变换:“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令下笔,万鬼伏藏。
免得说道爷我欺负你,道爷我用凝气期的修为跟你打。对了,别想着跑,这大殿外从你进来的那一刻已被道爷我布下四畜阵石,以你的修为是打不破这阵壁的。”
酒蒙子全身金光盛盛,腰间的葫芦震动不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开葫芦。
青罗见状不再坐以待毙,挥袖将一旁的时严推到一边,双掌合十朱口微张吐出一颗火球直冲半空中的酒蒙子。
轰!
火球撞击在符箓化成的金钟上发出巨响火花四溅,空气似乎都要被这散开的火气引燃,然而金钟却岿然不动,而钟里的酒蒙子冷眼看着青罗笑她这般愚蠢。
“妖孽,再给你十息,如果还这般无用,斩你首级,祭道爷我葫芦。”
葫芦比之前震动得更加剧烈。
“道士,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苦苦相逼。”青罗见火球术对他无用,只能舞动长袖不停地撞击着金钟。
金钟发出嗡嗡嗡的巨响,响声引得房梁上的灰尘倾泻而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凡人被你们所害之时,可曾想过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酒蒙子的声音混合着钟声的混响悠悠扬扬。
“道士,睁开你的眼看看,我出世以后得天地造化才有了这人身,何曾害过一人。”
青罗连吐出两颗火球,直冲金钟而去。火球相继撞击在金钟上,依然和之前的火球一般只是声势浩大,收效甚微。
“多说无益,看来你也就这般了,那你的命道爷我收了。”酒蒙子眼皮一眨,手指做剑指往前一划,“剑破!”
腰间震动的葫芦突然安静下来,紧接着只听一声滚雷炸裂,一道银光从葫芦中窜出直奔青罗而去。
青罗面容失色,左脚踏地向后倒飞出去,可房间总共这么大能飞到哪去?眼看银光迫在眉睫。
青罗神色狠厉,双臂护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阳明之精,神威藏心,收摄阴魅,遁隐人形,灵符一道,崇魔无迹,敢有违逆,天兵上行,敕!”
青罗念完,一道赤色符箓从眉心钻出瞬间化作身高和其差不多的骷髅阴兵挡在她身前。
在刹那间银光和骷髅阴兵接触,银光和赤光交相辉映,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哦,青元宗的借兵诀?有趣有趣,看来这次游行大有收获。”上方传来酒蒙子的话语声。
就在青罗喘息的时候,骷髅阴兵化作点点赤色光芒消散在她眼前,她顾不上可惜因为心头忽感危机来临,嘴中不自觉呢喃。
这银光以至她身前,只见血光迸裂,鲜血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