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木镇。

　　陆离抬头看了眼褪色的木制牌坊，鼻子瘙痒，没有勇气再往里走。

　　一个字，奇臭无比。

　　骡子、马、驴的粪便是主力军，剩下臭脚丫、腥躁味也填补了陆离对集市的看法，他还没进镇便可见一斑，心想：“这处镇甸一定热闹极了。”

　　主街道是微微发黑的夯土，表面铺着一层又一层早已风干的牲口粪便，原汁原味的风土人情，叫卖吆喝声如潮。

　　陆离早已散去御风诀，漫无目的地在集市中穿行。

　　忽的，人群中传来一声炸响，接着便听见有人喊道：“摁住它，不要让这畜生跑了，劳资宰了你。”

　　是一只奇硕无比的黑山羊，头部撞到铁笼逃出，转瞬间已经被两三名壮汉给牢牢摁在了地上，声音嘶哑的叫着。

　　陆离走近了瞧，这黑山羊估摸有半丈长，体型近似于马匹，怕是已经有了智慧，他对摊主说道：“万物有灵，它应该知道有人要杀它。”

　　“知道，前几日我在山中遇到了一只约有丈长的吊睛白额大虫，它直立着身子吐口人言，那畜生要吃我，今天它也应知道我要宰了它。”

　　中年摊主磨刀霍霍，脸上油光满面，哈哈大笑两声：“庄主说了，这有灵智的畜生乃是大补。”

　　咩~

　　黑山羊侧身倒地，轻声抗议着。

　　“小兄弟，你要是祈福就往前走，见了血光怕影响到你。”

　　这摊主不是一般人，说完便专心致志的继续磨刀。

　　陆离看向了集市另一头的方向，这时，一个微弱苍老的声音在脑海中突兀地响起：“少侠救我，吾有重宝相赠。”

　　陆离惊了一下，如梦初醒般转过头来。

　　摊主一声厉喝：“小娃娃，走走走，别挡在这里。”

　　“壮士，这黑山羊能否转手给小子。”

　　陆离眉头微皱，朝摊主拱了拱手说。

　　“你想要？”

　　摊主手一抖，剔骨刀劲射而出，扎在了木桩上，从而站起身俯视他。

　　陆离点头，藏于袖中的右手捻一张空白符纸，掐印。

　　五官端正，相貌白净，不合身的白色儒衫，普通却一尘不染...中年摊主又问：“诚心的？”

　　“诚心，如此奇硕的山羊只有书中方能见到，其脏腑、血肉、筋骨皆为精华，小子想买过来进补。”

　　“哈哈，好眼力，可是我费了好大一番周折。”

　　摊主随即眯起眼睛。

　　我，坏人，打钱。

　　“...黄白之物你稀罕吗？”

　　“狗都不要。”摊主啐了一口痰。

　　反正我也没有。

　　摊主突然上前嗅了嗅，“你身上是什么味？”

　　“香味。”陆离咦了一声，从怀里取出了自制的香包。

　　奇怪的是，这香包近了闻确实挺香，却也抵不住屎味侵袭。

　　中年摊主脸上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惊奇，伸手就要抓过去，陆离抬手便打，抛去香包，微微一笑：“归你了，山羊归我。”

　　摊主也没吱声，将巴掌大的香包握在手中，眼睛里就有光了。

　　宋前辈草庐中满墙的香料，送出去一小把应该不会怪我吧，得早点将人寻着才行。如此一想，陆离倒没有太过计较得失。

　　至于这黑山羊，它不会说话倒还好，既能开口言语，陆离便不会杀生。

　　“奇怪，方才还没有感觉，现在闻见这股屎味头有点晕了。”

　　陆离轻揉眉心，并没有细细琢磨，纳闷的暗自摇头，牵着虚弱的黑山羊继续往前走。

　　“杉木镇好像也只是一处寻常镇甸。”

　　思索间，喧闹的集市一下子变得彻底疯狂起来。

　　“让开，都让开。”

　　锣鼓喧天中，前有一光膀大力士开道，眼神空洞，脸色惨白，系红头巾，眉心点朱砂，缓缓迈步走来，每走一步都感觉如有千斤重担砸在地上，实为骇人。

　　在其身后，四人抬轿，轿上坐的是六臂异目神像泥塑；

　　有一身穿青色袍服老者立于神像旁，不时摇头晃脑，轻声吟诵，曰：

　　“上仙今日降世赐福，诸位跪迎，有虔诚祷告诵经者，便可消灾解厄。”

　　“跪。”

　　“原来如此，今天是祭祀日。”

　　陆离爬上外围的摊位往里面望，而摊主早已不知去向，他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却是没有瞧出端倪，只是隐约觉得邪乎。

　　“只可惜我道行尚浅，不会望气术，。”

　　祭祀拜神的仪式陆离并非未曾见过，在宁水县，不是所有村子都有神祗，包括小塘村在内的附近几个村子，只能到王村祠堂拜神祈福。

　　陆离看见了满竹篮的瓜果，鸡鸭鱼肉，高举的双手在半空颤动，只剩下皮包骨，那妇人脸色惨白，面如枯槁，眼神空洞无光。

　　“这是犯了什么天条，自己都吃不饱，还尽数供奉？”

　　“上仙啊，把儿子还给我。”

　　“上仙，赐我个婆娘。”

　　“...”

　　陆离不理解，忽的一怔，眼睛对上了青袍老者肃杀的目光，慌张的跳下了摊位，心跳瞬间加快，他喃喃一声：“此地大凶，不宜久留。”

　　他扭头就跑，再次施展御风诀，一口气跑出杉木镇，怎知那黑山羊也跟上来了。

　　“那老头看着挺古怪，幸好没有离奇的事情发生。”

　　陆离舒了口气，还没等坐下，黑山羊直起身冷不丁的口吐人言道：“有人追上来了。”

　　“什么？”

　　陆离回头望去，身后空无一物，正纳闷之际，他又突然想到了有一种古老的方术，赶紧俯身趴下，聆听地势变化传递的信息。

　　有大能者，百里之外的声音也能瞬息间传进耳里。

　　也不知是不是打开的方式不对，陆离没觉得有何异常，纳闷中，听见一声呵斥如雷暴般响起，一阵天旋地转：

　　“跟我回去。”

　　人未见，声先至，一团黑影瞬间笼罩头顶，顷刻便落下一具庞大的身躯，犹如泰山压顶，狠狠落下。

　　砰！

　　陆离心慌，见势往后翻滚一圈，跳起拉开距离。

　　那身躯落下时，周遭光影绰绰，砸在地上扑空，整个大地仿佛为之颤动。

　　一击落空，力士紧接着又暴起挥拳袭来。

　　陆离见状，二话不说凝神掐诀，起势结印，右手隔空一抓，半截绿藤便落在掌心，左手一抹，瞬息变大三尺，青藤剑在手。

　　他随意挥舞两下，隐约有利剑刺破空气的轻吟声响起。

　　陆离跃斩迎上，径直打向力士的拳头，顿时响起如撞击铁器般的铿锵鸣音。

　　竟是刀枪不入，颇为古怪。

　　“你是修士。”

　　眼前眉心点朱砂的光膀力士非常吃惊，但同样让陆离惊讶的是，未见此人张嘴，却听见一个尖细如公鸭嗓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你又是何人？”

　　陆离心生警惕，丝毫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