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书接上回。合该是有此孽缘,引得天地动乱,仙凡历劫。狐狸和少年究竟是到头一梦,万境归空;还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这中间又经哪些曲折,听我细细道来。
这狐狸望见一个少年乘马,后有一老一少。老年人弯腰挎个布兜,走的吁吁带喘,面带笑容抖精神;小儿童抖机灵又颠又跑,肩头上挑着祭礼。
狐狸细看马上少年,不由得看痴了,这少年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面似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唇似施脂,鬓若刀裁,眉梢藏着天然一段风流,眼角堆着平生万种风情。头戴束发白银冠,身穿玉色蓝素罗袍,腰系青玉白鞓带,足蹬方头时样靴;打扮得,淡而不艳,素里藏娇,好一个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的美少年。
有诗赞曰:白玉谁家郎,回车渡天津。
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
这狐狸自忖道:“好一个风流倜傥的佳公子,目如秋水,脸似着粉,足见阳气充足,想必也是那珠玑满腹,五内玲珑的人物,来日也必定高中金榜。我日日苦修,虽为一洞之主,却也暗暗羡慕那群狐的幽情密约;只恨自己早年得道,着实看不上山野精怪,又恨自己乃非人类,不能与人耳鬓交接;他人又怎知道自己酒意诗情谁与共的苦楚。想到此间,狐狸直气的是咬碎银牙,乱颤花枝,平素修心养性的功夫全都抛诸脑后。胡乱间又想,自己已修成人形,似这公子般温雅齐全之士实在难得,倘若与这公子结成恩爱夫妻,必定是惜玉怜香,夫唱妇随,不知好过自己青灯古佛多少倍。”妖狐想至此处,不禁面似桃花,心旌摇摇,遂将千年修炼之功,一夕之间付之汪洋大海,安心要引诱金不换。真可谓: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且说公子跪倒拜墓,思念先人癖好山水,一夕之间天禄不永故于此处,不禁两泪交流,悲伤不已。祭扫完毕,公子心中甚是烦闷,留下老仆二人原地等侯,自行一人向山中景色极佳之处走去。但见所在之处,黄花满地、白柳横坡,曲径接通天之路;石中清流激彻,篱落飘香;枝头绿叶翩翻,疏林如画;遥望东南,有几处依山之榭;纵观西北,存三间临水之轩;极目峰峦耸翠,云影徘徊,真是天然入画,景致非常。
公子顺步行来,忽见一大石旁人影显现。走近一看竟是个绝色女子。公子一见,不觉吃了一惊,宁神细看,好个美娇娥。花容袅娜,玉质聘婷;眉似初春柳叶,常含雨恨云愁;脸如三月桃花,暗藏风情月意;正可谓是: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窈窕暗生香。秋波澹澹妩媚态,细腰纤纤杨柳姿。这狐狸变化的就是那巧笔丹青也难画,这公子肉眼凡胎,又怎能看出狐狸的变化。这狐狸手执羽扇,意静神遐,若有所思的模样儿,看来真是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又搭着这有情有趣的时光,无垢无尘的境界,越显得佳人体态风流。这公子看罢狐狸,不觉心猿意马,便生爱慕之情。
这真是男有情,女有意,正应了那首: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休。
这金公子才情无限,情窦已开,正值年少,少不了少年人惹草拈花的心性,一时之间将悲痛忘在了脑后。他便赶紧整理衣冠,笑吟吟紧行几步,来至狐狸跟前,躬身一拜,说道:小生金不换,今日祭扫,偶遇娘子,打扰娘子赏鉴之兴。这狐狸闻言,故作吃惊之态,倒退一步,轻起朱唇答道:妾身眺览美景,贪看姣花嫩柳,不觉信步行来,幸遇公子,有失回避。金公子听她谈吐有度,不觉倍加爱慕,问道:“娘子闲步至此,想必定是镇中相近友邻,请问府上贵姓?小姐芳名?望赐指示,改日定要登门造访,稍尽邻里之谊”。狐狸含笑答道:妾身姓白,家中称呼九娘,移居至此一载有余,因今日风和日丽,丫环酣睡正浓,故只身来这山中赏景。今乃得遇公子,实是三生有幸。妾身父母年老,既与公子为邻,从此倒要多求公子照顾护佑。”这公子贪恋佳人模样,更加上狐狸作出许多情态,莺声燕语,呖呖可听,不觉间更是神魂颠倒,心中激动不已。忙回答道,既是近邻,定要时常登门拜访,刚刚娘子所言,足徵雅爱,小生敢不惟命。这公子此时已不能自持,恨不得马上拥佳人入怀,奈何不敢唐突佳人,因又说道,“此时天色渐晚,山中虎豹出没,娘子不如与我同行,一齐下山,望小姐见允”。
人若钻进牛角尖,便再难回头,但凡人被美色迷了心智,情理二字便不去思考,且说这当下,一个闺中民女,天色渐晚之时,焉能独自一人,奔驰五里荒路来山中看景,世界上那有这等情理。
此时狐狸虽欲与公子同行,但又恐有人撞见,看出破绽来,乃含笑答道:“公子情谊妾身心领,奈何天色渐晚,若回镇路上遇见乡民,多出许多闲话,还是自己一人先行归去。待回家与丫头说明情况,瞒着老父母,今夜初更到公子书斋作倾夜之谈,岂不胜此一时眷恋。未等金公子言语,这狐狸已款动金莲,慢舒玉腕,向公子道个万福,头也不回的竟自去了。这金公子也是色迷心窍,种种不合情理抛诸脑后,只惦记荒郊野路里这娇弱女子能否安全回家。
便急忙下山,找到老仆二人,备马归家,他一边行走,一边思念佳人,恨不能一刻至家,打扫书斋,静候佳人到来,好与他结成恩爱,想至此间,不觉喜形于色。自古以来,人老精,马老滑,这老白见公子回归匆促,在马上又喜笑颜开。便暗中问道:“小金点,你看咱公子祭扫时何等悲泣?你可知他遇何事故,怎么折返途中这等喜悦?”小金点答道:“适才我见山中野花开的甚好,欲采摘一捧,走到花边大石旁,见公子与一极美的姑娘在大石旁边说话,咱公子作揖,那姑娘也拜答,说了一柱香的功夫呢。我恐叫他两人看见不便,连花也未折,便急忙忙回来了。大概是这个事,公子在马上又笑又乐的。
这老白听了这话,不觉吃了一惊,他乃金府管家,修墓之际,皆他分派,所以这附近居民,哪有不知道的。他暗想道:此事古怪。现在此处半是荒冢,并无多少住宅。附近几家的家眷,不是形容丑陋,便是相貌平常,哪有什么俊美的姑娘,别是惹上什么山精野怪,我须小心留意,别叫公子着了道道。老白听了小金点的话,满腹猜疑,一路随着公子前行,也不敢多问。且说老白发现了什么马脚,咱们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