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街头巷尾，无论是屋檐上还是石板路上，都被一层薄薄的白雪覆盖。

　　江小沐一早起来，透过窗子向外望去，雪一片一片的在天空中静静缤纷着，遍地落白。

　　“小沐，起来没有？”郭卫娟在厨房大声问。

　　“起来了。”

　　“赶紧洗脸刷牙，马上吃饭，今儿要去趟医院，别拖拖沓沓。”

　　昨天江小朵在医院顺产生了个大胖小子，七斤六两重，今儿江小沐一家人都要去看她。

　　来到院子里漱口，余秋香端着碗肉丝面凑上前，香气扑鼻，笑吟吟问：

　　“昨晚几点回来的？”

　　“十点多。”江小沐回道，他闲着无事，昨天一整天都呆在医院。

　　“你们一大家人都去了？”

　　“去了啊，我爸妈，姐姐姐夫，下班后都赶过去看望了。”

　　“会办满月酒吗？”

　　“不办，等小朵出了月子，我们过去吃顿饭意思意思就够了。”

　　“咋个意思？”

　　“我妈新得了外孙，给个红包不是应该的吗？”

　　“那你这当当舅舅的，给不给红包？”

　　“我就免了，既没结婚，又没和爸妈分家，没必要添红包。”

　　“分这么清呀？”

　　“不然呢？要知道我外甥和外甥女可不少，稍微大方些就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也是哈，你刚回城时，给他们买吃的穿的就花了一百多，平时也没少为他们花钱。”

　　闲聊几句，洗脸刷牙后，江小沐也端了碗肉丝面来到屋檐下，在走廊里蹲着吃。

　　“今儿还好，没怎么吹风，不是太冷。”余秋香蹲在他身旁，小口吃着面说。

　　江小沐正要说话，就见田海峰一家人穿的利利索索有说有笑往外走。

　　“咦？海峰又去相亲？”

　　田海峰瞟了眼余秋香，点头微笑道：“熟人介绍的，今儿抽空去见上一面。”

　　待他走后，余秋香小声嘀咕，“上次和他相亲的那姑娘，国庆那天就已经成亲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太正常不过。”江小沐随口道。

　　余秋香撇撇嘴说：“是很正常，要是我考不上大学，爸妈一准儿会让我去相亲。”

　　“啊这……”

　　余秋香展颜笑道：“放心好啦，我就算考不上央音，但考师范应该问题不大。”

　　……

　　吃过早饭。

　　江小沐一家三口人收拾妥当，骑着自行车前往人民医院。

　　天气朦胧，雪花飘洒，冷风扑面。

　　江小沐身穿棉衣棉裤棉鞋，头戴五星军棉帽，脖子上还系了围巾，捂的严严实实，倒不觉得寒冷。

　　一路无话。

　　到了医院后，江小沐和父母把车停好，直奔病房。

　　“小朵在医院呆几天？”上楼时，郭卫娟随口问道。

　　她手里抱着两套婴儿穿的棉衣棉裤棉鞋，外加十来张用作尿布的深色棉布。

　　江国诚手里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鸡蛋、红糖和白糖，沉吟道：“至少两三天吧。”

　　“我问过医生，医院病房非常紧张，她明儿就出院了。”江小沐接话道。

　　这年代实行公费医疗制度，工人的医疗费用主要由单位承担，事业单位由财政拨款。

　　职工看病只需支付挂号费，其他费用由单位报销。

　　连同亲属也享受福利。

　　像江小沐这种还没参加工作的，沾父母的光，看病时可以报销一半的医疗费。

　　郭卫娟点头道：“早些出院也好，呆在家里饮食起居都要方便些。”

　　来到病房，房间里有三张病床，每张床上都住了产妇，江小朵在靠窗的那张床。

　　“吃了没？建国呢？”郭卫娟走到病床边关心问道，把带来的东西放到一边桌子上。

　　江小朵闲着无聊，手里拿着本书看，正是江小沐送她的《许茂和他的女儿们》。

　　“吃了红糖鸡蛋，他刚给孩子换了尿布，拿出去洗了。”江小朵浅笑嫣然道。

　　郭卫娟伸头去看了看满是皱褶的孩子，回头微笑道：

　　“我们等会儿要去上班，看你和孩子状态不错就放心了。”

　　孩子刚出生时并不好看，皮肤皱皱巴巴的，红红的，满身胎脂，过段时间才会变好看。

　　江小朵客气道：“你们来就来，怎么又带东西了？”

　　“你是小女儿，我们能不心疼？”郭卫娟轻笑道。

　　江小沐把孩子从被窝里抱出来，递给江国诚看，笑眯眯道：

　　“衣服和尿布是妈早就准备好的，鸡蛋和糖是我买的。”

　　江小朵笑嘻嘻道：“你买的呀？那我收的心安理得，谁让你是我大哥？嘻嘻……”

　　“希望我今后有了孩子，你也能这样上心。”

　　江小朵点头道：“肯定。”

　　江国诚乐呵呵抱着孩子，笑问道：“你公公婆婆今儿来不？”

　　“公公不来，说要去趟乡下淘些好东西回来给我补身子。”

　　江小朵回道，“婆婆一早就来过，又回去炖鸡汤了。”

　　正说话，周建国端着盆，提着暖水瓶进来了，“爸，妈，大哥来了？”

　　“小朵刚生了孩子，你多费点心，一些个忌讳你多问你妈。”郭卫娟叮嘱道。

　　周建国喜笑颜开，点头道：“我妈教了我不少，肯定会把小朵照顾好。”

　　闲聊几句，江国诚和郭卫娟要去上班，告辞离开，江小沐倒是没急着走。

　　“给孩子取名儿了没？”江小沐提了个凳子靠窗坐下。

　　周建国笑吟吟道：“孩子还小，先取个小名，叫狗蛋。”

　　“啧，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为了好养活？”江小沐无语道。

　　江小朵撇撇嘴说：“我也觉得这名字好土，可他和公公婆婆都觉得不错，顺口。”

　　这时，靠最里面的那张床上传来呜咽抽泣声。

　　“今年回城的知青，在乡下嫁了人，离了婚怀着孩子回来的。”江小朵小声说道。

　　江小沐恍然，扫了那边一眼，没再过多关注。

　　周建国压着嗓子说：“今儿一早生的，到现在为止，也没见她父母亲人过来看望。”

　　“她父母肯定重男轻女，要不就有别的事……”江小朵小声嘀咕。

　　江小沐挥手打断道：“少议论是非，各有各的命，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

　　江小朵噘了噘嘴，问道：“你今儿不会急着离开吧？”

　　“有事儿？”江小沐疑惑道。

　　江小朵笑眯眯道：“你呆这儿咱们有话说，周建国这家伙是个闷葫芦。”

　　“少来，我昨天陪你一天就够了，今儿可不想在医院受罪。”江小沐没好气道。

　　江小朵蹙眉道：“你是不是我哥？”

　　“从这一刻起就不是了。”江小沐笑呵呵道。

　　江小朵咬牙抱怨道：“别人大哥都疼小妹，就你总嫌弃我，亏我还这么尊敬你。”

　　“你这话就没良心了哈！我亏待你了？”

　　“反正没插队前对我好了，总感觉和我隔了几座山，敷衍了事。”

　　“毛病多。”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