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台中间,身穿法袍的青年审判长龚铮目光凝重,他在进行宣判前的总结。这时,审判台下,黑压压的旁听席横着的一道半人高警戒线那边,中间三面栅栏里坐着的霍广亮右手举起。龚铮看到后,便停止总结,于是平和地询问:
“被告人霍广亮还要作最后陈述吗?”
“不是……”三面栅栏里坐着的霍广亮回话的语气有些忐忑,他右手放下,从座位上起来,“是还想感谢一个人。”音声偏低,带着几分试探的口吻,“不知审判长可否允许?”
审判台上的龚铮思索片刻,他扫眼面前审判桌上面笔记本电脑屏幕下方的时间,认为霍广亮感谢谁就是几句话的事,也不会影响接下来的当庭宣判,于是他批准,说:
“法庭准许被告人霍广亮的请求。”
“谢谢审判长!”三面栅栏里站着的霍广亮感激得两眼泪汪汪,“我想感谢的人是……”他喉间酸涩,“是一个任劳任怨、忍辱负重、不离不弃的贤妻良母……”颤抖的嗓音时断时续,“她给了我温暖,给了我力量,给了我希望……她……她就在法庭的旁听席里……”
断断续续的哀叹声从他面前栅栏外侧立杆上面的话筒里传出,在黑压压的法庭里犹如连阴雨滴打在檐瓦上的雨滴声……这下,法庭里都听明白了他要感谢的人是谁,不用他说出来,都知道他要感谢的那个人就是黑压压旁听席里他的妻子。
此时,法庭左边三面栅栏里坐着的钱朵朵是被告人霍广亮包养的小三,她一双狐狸眼里的目光错综复杂,在斜视中间三面栅栏里站着的霍广亮,她看着霍广亮转身面向他俩身后的黑压压旁听,跟着一百八十度扭头向后,然后她随着霍广亮左顾右盼的目光,在黑压压旁听席里寻找那个让她敬畏又妒忌的女人……
黑压压旁听席里一道道好奇的目光随着前方三面栅栏里迎面站着的霍广亮顾睨目光,纷纷在黑压压旁听席里东张西望,然后跟着霍广亮欣喜的目光停留在黑压压旁听席中央通道左面的半中腰,看向靠边座位上的身穿大红棉袄中年妇女。
身穿大红棉袄的中年妇女仰着无刘海的短发,她一双丹凤眼里打转的眸光滚烫,与前方三面栅栏里迎面站着的霍广亮泪光闪闪目光相对……
她就是被告人霍广亮的妻子,叫夏之雨,是州江市一所中学的英语老师,她泪眼巴巴地凝眸前方三面栅栏里迎面站着的霍广亮。
霍广亮刹那热泪盈眶,他大张的嘴磕磕绊绊,这才发出声;“老婆……我……我错了……”哽咽声跟哭腔似的,“等下法庭宣判……不管判我多少年,我都会按你说的,好好改造……”时断时续的嗓音沙哑而又低沉,在黑压压的法庭里犹如雨打竹叶的嘀嗒声……
黑压压法庭旁听席里,中央通道半中腰座位上的夏之雨顿时泪光闪闪,她唇咬着,痴痴的泪光凝眸前方警戒线那边中间三面栅栏里迎面站着的霍广亮……霍广亮顷刻泪如雨下,禁不住嘴角抽泣,泣不成声:
“老婆……你和两个女儿放心,我会争取立功减刑……”哽咽声悲凄哀婉,“争取早日出来,一家人团圆……”
他哽咽得说不下去,泪水涟涟地望着前面旁听席中央通道半中腰座位上的夏之雨。
夏之雨知道自己在法庭上不能和霍广亮说话,她手捂着嘴,眼里的泪凝成了光,和前方三面栅栏里迎面站着的霍广亮楚囚相对……霍广亮泪光里映出她的影子,感到和她离得这么近,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才明白一个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也明白犯了罪就得为自己的罪责买单,为罪行付出沉重的代价……
刹那,万籁俱寂的黑压压法庭里,静得能听到审判区中间三面栅栏里站着的霍广亮重重的呼吸声……审判区左边似“井”的三面栅栏里,坐着的钱朵朵瞅着前面旁听席里的夏之雨在和她一步之遥旁边三面栅栏里站着的霍广亮隔空相对,她妒忌的目光跟钉子似的盯视旁听席里的夏之雨。
夏之雨依旧是泪光在隔空和前方三面栅栏里迎面站着的霍广亮楚囚相对。而夏之雨旁边中央通道的那边,靠边座位上的身穿米白色皮草外套女孩一双桃花眼里却是凛冽的目光,像冰川下的冻火,闪耀着犹如寒气逼人的剑光,直直刺向前方三面栅栏里迎面泪光模糊双眼的霍广亮。
霍广亮模糊的泪眼眨下,他眼角余光这才看到黑压压旁听席里夏之雨旁边中央通道的那边座位上身穿米白色皮草外套女孩,还与对方凛冽目光对上,让他双眼张大,禁不住地“啊”了一声:“辈总……”他颤兢兢地叫了两个字后,随之哆嗦得话不成句,“我……是集团的大罪人呃……”断断续续的声音很低。
旁听席半中腰左面靠边座位上的夏之雨还是听到了,她泪光错愕,侧脸看向她旁边中央通道那面靠边座位上的身穿米白色皮草外套女孩。
身穿米白色皮草外套女孩双眼微闭,她不屑的目光越过前方中间三面栅栏里迎面低头的霍广亮,然后凝望霍广亮背后不远处的审判台。
审判台上,中间审判长席位里的龚铮正在看手里的一页宣判词,而右边座位上的身穿法袍年轻女审判员聂晗娜凝重的目光在俯视审判台下旁听席里那身穿米白色皮草外套女孩,是觉得在哪见过,刚才她听到被告人霍广亮大惊失色地尊称这女孩为“辈总”,让她立马想到他们州江市鑫土集团的千金女总裴佳。
她没见过裴佳,过去看州江电视新闻,看到过裴佳在黄家峪解决他们矿上污染的报道,她刚才觉得眼熟;至于刚才审判台下被告人霍广亮为啥尊称旁听席里的裴佳为“辈总”,而不是“裴总”,她听说是州江乡下有个地方口音重,把“裴”字念成“辈”的音。
而她表妹方菲,就是法庭公诉席里公诉人方菲,私下曾对她说“裴”姓演绎成“辈”,好像与十多年前裴佳的董事长老爸裴金源做生意赔有关系;还拿“郝”姓加以说明,说州江当地女人见了姓“郝”的男子,称呼时不会叫“郝哥哥”,而是叫“赫哥哥”。这个,她知道,至于裴佳的“裴”姓演绎,她没去关注。
现在,她看到审判台下黑压压旁听席里的裴佳在花痴般盯视她左边的龚铮,心里禁不住地咯噔一下,担心裴佳这个霸道女总的出现,会成为她表妹方菲的强有力对手。想到这里,她瞟眼审判台左前方的公诉人席,看到座位上的芳菲正在盯视黑压压旁听席里的裴佳,她又瞟见辩护人席的蒲素还在看她旁边的龚铮。
对于蒲素这个律政佳人,她一点也不担心,虽然蒲素一个上午痴迷审判台上的龚铮,但蒲素是京城人,等下法庭宣判了就登机返京,再也见不上;可审判台下黑压压旁听席里的裴佳就不同,是州江的白富美,还是鑫土集团的霸道女总,这才让她心里咯噔咯噔的,好在她旁边的龚铮还在看宣判词,没有留意台下的裴佳。
于是,她又俯瞰台下黑压压旁听席中间身穿米白色皮草外套的裴佳,裴佳痴迷的目光依旧在凝望审判台上她旁边的龚铮;因距离远,她看到裴佳朦胧的容貌似虚拟的人像照片,但还是能从中感到裴佳一对漆黑的眸子漂亮迷人,还有那脸型轮廓精美对称,像她见到的一个三庭五眼熟悉面孔,可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她紧蹙秀眉,目光思忖,觉得眼前台下黑压压旁听席中间的身穿米白色皮草外套裴佳那看不清的面相轮廓,就跟他们法院行政二庭法官季怡标志的三庭五眼很像,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是因为有次季怡来他们办公室里找龚铮探讨案子,她能隐隐约约感到季怡是暗中喜欢龚铮,这样她表妹芳菲就没戏了……
因为季怡的老爸是州江地产大亨,背景一点也不比千金女总的裴佳差,也胜过她表妹芳菲的常务副检察长爸爸;论颜值互不上下,季怡是他们法院的“院花”,最重要的是她们三人中,季怡天天能见到龚铮,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而此时,季怡正在楼上的行政审判庭开庭……
楼上的行政审判法庭里,审判台上独坐的审判员是个戴无框眼镜年轻男子。
审判台下正前方的书记员席位上,身穿法官服的青年女子正在用笔记本电脑录入法庭上每个人说的话,她俊俏的脸颊上三庭五眼十分精美,一双明亮的葡萄大眼睛盯着她面前席位上的笔记本电脑键盘屏幕,修长白皙的十指却在键盘上快速地打字,她眼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面出现的一行行字层出叠现……
她就是季怡,因书记员上班时闹肚子去医院,她是临时接替。这时,她身后响起男审判员温和的“原告对被告刚才的答辩是否有异议”询问声,她双眼依旧盯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十指在键盘上“啪啪啪”地打字……刹那男审判员刚才这句询问话就出现在她眼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面,然后打字的十指才停下。
时间一秒一秒地从她眼前溜走……十多秒过后,法庭里还没有响起原告的回答声。她抬眸,侧脸朝她右前方的原告席看去:
原告席座位里,头发乱糟糟的中年男子面色难看,他望着原告席左前方审判台上的戴无框眼镜年轻男审判员,还是没有回答男审判员刚才的询问,而是一脸难为情,然后他右手慢慢地举起:“审判员,我想上厕所……”
低低的音声难掩他心里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