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略过,在洞口撒下一串暗红色的血水,冒着滚烫热气。洞穴深处,怪物径直撞在墙上,肥胖的男孩从它的怀中滚落,身上满是血水,但是没有一滴是属于他的。怪物无力地摔倒在地上,皮开肉绽,七窍鲜血喷涌,显然是受了很重的内伤。它挣扎着盘膝坐起,指爪掐出一个古怪的印决,小腹处随之涌出一股浓郁的灰色邪气覆盖全身,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然而七窍鲜血却依旧在流淌,丝毫没有缓和的意思。突然,怪物的身体剧烈颤抖,血肉再次崩坏,手中印决再难维持,张嘴喷出一口腥臭的黑血,撒在白骨上滋滋作响,瞬间融化成一滩黑水。部分溅落在男孩赤裸的胳膊上,滚烫的血液在他白嫩的肌肤上烫出了无数黑点,一股淡淡的肉香飘散开来。剧烈咳血的怪物猛地抬起头来,鼻尖裂隙在开合间将这股肉香吸食个干净,丑陋面容露出病态的畅快神情,身上伤口竟然也有了愈合的趋势。
男孩看向它,眼中无神,无喜无悲。怪物同样盯着男孩,芝麻大小的漆黑瞳仁尽显贪婪。没有任何征兆,怪物的嘴巴突然开裂到耳根,血盆大口朝男孩的脑袋凶狠咬去。漆黑的血液先一步喷在男孩的脸上,让那张万古不惊的稚嫩面容终于浮现出痛苦的表情,张大嘴巴啼哭出声,而怪物也在这一瞬间突然停下了动作,露出疑惑之色。身下不知何时多出一幅神秘的符号,由它体内流淌出来的血液汇聚而成,散发出邪异的气息。像是想到了什么,怪物的瞳孔猛地收缩,与针尖无异,几近消失。它慌张拍打,想要将符号打散,可阵法已经成形,手爪穿透而过,反倒是慌乱间将无辜的男孩给抽飞出去,撞在白骨栅栏上。
怪物拼命挣扎,想要逃离阵符范围,地上鲜血幻化成一只又一只血手将它的双腿牢牢锁住,一点一点扯进了阵法之中。怪物不停的挥舞双臂,想要将男孩抓住,可一指之差,天地之隔。男孩已经停止哭泣,眼珠跟着手爪转动,面无表情。
很快,怪物的半截身躯被拖进了阵符,它突然嘶吼出声,道道邪气从开裂的嘴巴里喷涌而出,朝男孩包裹而去。然而,本该将男孩托飞而起的邪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涌进男孩肥嘟嘟的身体,一点不剩。
怪物顿时瞪大本来就已经很大的眼睛。愣神之际,血色手爪齐齐按住了它的头颅,将它彻底拉进了阵符,猩红血光闪过,怪物连同阵符一起消失,只留下一声不甘的凄厉惨叫在空荡荡的洞穴内回响,久久不绝。
男孩看着怪物消失的位置,突然翻身爬了过去,直勾勾地盯着黑漆漆的地面。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看了许久,最后失去了兴致,扭身爬向属于他的白骨栅栏。可是栅栏很高,他的身体过于肥胖,根本无法进去。男孩在栅栏外徘徊了许久,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盯着其中一块白骨栅栏发呆。
夜在不知不觉中走远,漆黑的洞穴浮现出些许光亮。
一点绿芒从洞穴上方盘旋落下,最终落在男孩的胳膊上,成功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一只疲惫的萤火虫。男孩自然不认识这种会发光的神奇生物,正如萤火虫不知道自己落脚的地方其实是个人类幼崽一样。男孩抬起胳膊想要看得仔细些,他一动弹,萤火虫立即振翅离开,摇摇晃晃地飞远。男孩伸手去抓,可他的动作实在迟钝,即使是笨拙的萤火虫也能轻易躲开。作为昏暗洞穴内唯一闪烁的光点,男孩很难把视线从它身上挪开,见绿芒闪烁着远去,他忍不住跪趴在地上追了上去。
萤火虫兜兜转转带着男孩一点一点爬出了阴暗的洞穴,来到洞口。洞外,炽热的阳光透过一层又一层的遮挡,在地上勾勒出了一幅又一幅会动的水墨画卷。清新的空气在暖风的牵引下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驱赶着男孩身上潮湿腐朽的气味。鸟儿配合知了演奏着响亮的旋律,为花丛中蝴蝶们五彩斑斓的舞姿伴奏,以欢迎男孩的到来。然而,这一切的美好未能打动男孩冰冷僵硬的面容,他抬头直视天空中俯视众生的威严光球,刺眼灼目的光亮倾洒在男孩的眼睛上,可即使是能够融化积雪,驱散黑夜的阳光也无法穿透男孩眼中无尽的死气,他就像是一个活了很久的死人,又像是一个死了很久的活人,与外面生气勃勃的世界格格不入。
男孩低头,转身重新朝洞穴内爬去,没有半分留恋。暖风热烈地亲吻着他的面颊,蝉鸟卯足了劲儿吟唱,彩蝶们拼命挥舞着翅膀,也依旧无法将他挽留。萤火虫去而复返,在男孩的头顶飞舞,莹莹光亮再次吸引了他的目光。然而,与照亮世界的日光相比,萤火之光微不足道。神奇的绿点最终消失在男孩的视线里,他也重新退回到洞穴的黑暗之中,那里才是他的世界,他的归宿。
树丛枝叶抖动不止,一道敏捷的身影在枝头穿梭,最终跳落在洞口,正是那只毛脸雷公嘴的母猴。现在是白天,它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并不敢直接踏足洞穴,而是试探性地在外围轻声呼唤,被恐惧填满的黄豆眼里夹杂着一丝迫切的希望。
洞内没有回应,不甘心的母猴鼓足勇气高声尖叫,刺耳的吱吱声响在洞穴内反复回荡,却依旧没有引出任何动静。母猴大失所望,最后的侥幸破灭,它盯着深处看了许久,终究还是选择离去。
耳边突然响起了沙沙声,母猴全身毛发直立而起,既害怕又期待。它猛得转身,一张带着婴儿肥的呆滞面容在黑暗中浮现,取代了它脑海里的狰狞恶脸。母猴激动尖叫,上前将男孩紧紧抱在怀中。
没有耽搁,母猴费力地将他抱起想要离开。可男孩却突然松嘴,挣脱了它的怀抱,重新退回洞内。
母猴愣住,像是想到了什么,犹豫再三后还是咬牙冲进了洞穴。男孩刚要追上去,母猴又重新跑了回来,将拽在手里的灰色头巾披在了他的身上。没再拒绝母猴的拥抱,男孩安心地吮吸奶水,迎着炽热的阳光,离开了他生活了五年的洞穴,没有半分留恋。
云州属山地,四分之三的面积都是山林,形成三条巨大的山脉成拱形将中间面积最小的平原地区包围。而这三条山脉分别叫东兆,南歧以及西平。
处于中央的南歧山脉面积最大,资源最丰富。山脉中心有一座白龙山,因其蜿蜒曲折形似白龙的绵长瀑布而得名,瀑布自然也就叫作白龙瀑布,周边区域土壤肥沃,长满了各式各样的茂盛果植,形成果林。
然而,这片景色优美,资源丰富的肥沃地域被一个猴群占领,不允许其它任何生物靠近。这群粗鄙的猴子性格顽劣,无法无天,又数量众多极其团结,即便是豺狼虎豹胆敢踏足也会被它们群起而攻之。运气好的,打成重伤,运气差的,便会被热衷于开荤的雄猴吃掉。
此时此刻,这群无法无天的无赖们正呼嚎着抓着藤蔓在树林间游荡,似乎在追赶着什么。它们每一个身上都披着一件斑斓蟒皮,看起来更像是部落野人。
随着双方距离的拉进,被追赶的倒霉蛋也逐渐露出身形。
那是一头狼,准确的说是一头小狼崽。狼崽毛色黝黑,没有一丝杂色,看起来十分漂亮。它体型虽小,速度却不慢,动作也很敏捷,可比起会荡秋千的猴子们还是差了不少。
体型最为高大的雄猴首领龇牙咧嘴,兴奋呼嚎,纵身高高跃起朝狼崽幼小的身躯扑去。眼看小东西就要被压成肉泥,草丛中蹿出一道并不高大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先一步迎上雄猴,将它撞飞。
猴群瞬间静默,在树上不安地观望。
趁此机会,狼崽躲进一棵根须交错的桃树根下,黑亮的眼睛偷偷观察着突然出现的身影。
那是一个与猴子不太一样的存在。他的脑袋上顶着一块肮脏的灰色布条,掩盖住面容,纤细的身体沾满泥垢,黯淡无神的眼睛平静地看着狼崽。可下一秒,他的脚踝就被一只毛绒绒的手爪抓住,狠狠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