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国愣住,他张大嘴巴,憋了好久憋出一句:
“秀英妹子,这种分山珍的方式是黄龙村的老规矩老传统,如果你有说道儿,不妨搁大伙眼皮子底下抛出来。”
林光耀站在台阶上,他挠头,心里大致有猜测。
老妈李红梅让嫂子跟着他们分野猪,八成看上嫂子咄咄逼人锱铢必较的架势。
张秀英果真不让老妈落空,她呵呵冷笑,无所谓乡亲们的指指点点,说道:
“王队长,我知道平常分野猪肉按人头来分,毕竟大家都出了份力,但是这次老不一样了。”
王建国眯了眯眼睛,目光闪烁,隐隐瞥到林光耀。
林光耀满脸不关我事,我不了解,我不参与的架势。
“大妹子,咋不一样了,以前大伙贡献就有少有多,照例都是按人头分,大伙也没啥说道,咋到你这就不相似了。”
张秀英冷笑,叉着个腰,腰宽膀圆,盯着王建国,扯着嗓子喊道:
“大伙都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如果没老爹和俺弟弟,你们自认能薅到这只野猪不。
还有王队长你的设想,说什么野猪保管会乖乖跳进你挖的陷阱,野猪跳了个瘪犊子。”
王建国听着张秀英泼辣而无忌的话,尤其直戳戳反驳他的计划,王建国面红耳赤,结巴说道:
“妹...妹子,话可不能胡乱说,哪个打猎方法不是靠老辈子们一点点摸出来的,而且怎么会一定安全,你别胡搅蛮缠了。”
“哈?”
张秀英笑,指了指林光耀。
“老辈子们想令林家断子绝孙?你自己虎了吧唧乱想的方法别扯上老辈子。幸好俺弟弟机灵,一枪給畜牲崩了,要不然他裤裆没了是其次,兴许两条腿都得搭进去。”
“秀英妹子,你问问场地上的大哥大姐,哪个上山没遭过险?凭啥他们没讨要好处。”
“他们傻,你们这些个憨坨子,这是头两三百斤的野猪,你们这辈子怕也就见过这一回,要不是俺弟弟机灵,你们能打到?它想跑谁都拦不了,我弟弟出啥三长两短,你们就等着俺一个个上门算账。”
张秀英撇撇嘴,说道。
“甭说俺弟了,俺爹也跟着你们上山,我可听别人说了,俺爹差点也断腿了。你们怎么说?
上山十个人,野猪就拱两个人,这两个人偏偏就是俺爹和俺弟,你们不给赔偿,做出最大贡献的人没有奖励,得让隔壁村都戳你王建国脊梁骨,戳你们整个生产队的人脊梁骨。”
王建国脸色凝滞,他挠挠头,居然没想到反驳的话,他左思右想发现事实确实如此。
野猪好巧不巧跑岔,又诡异地只朝林光耀父子二人冲锋,而且林光耀一枪封喉。按功劳算,他们得包圆,拿大头。
张秀英见到王建国进退两难地表情,她笑眯眯地抬眼,主动缓和语气:
“王队长,咱们家都不是不讲理的人,虽然我们有理由拿走大部分野猪肉,但是咱们生产队已经亲似一家人。”
王建国瞪大眼,能喘口气了,张秀英说话跟过山车似的,一层一层大帽子压得他哑口无言。
他甚至恍惚地看到野猪肉被打上讫印章,紫色的两个名字,林光耀,林国。
“大妹子,林国和林光耀的确占有大部分贡献,我会如实上报,修改猪肉分配的比例。但是,万万不可大部分归于你们,这么多付出劳力的乡亲眼巴巴看着呢。”
张秀英泼辣地摇头,说道:“那可不咋的,本就该这样,功劳大的人拿大头。不过...”
它眼睛滴溜地转,边笑边说:“乡亲乡亲,不都是亲人嘛,俺爹和俺弟只要分配名额一人抵三人,够良心吧。”
“一人抵两人最多!”
王建国脸色瞬间凝重,他皱眉,甚至往口袋里摸索,掏出金葫芦烟,点燃抽吸。
张秀英面露难色,她叹息,做戏一样地眼神示意林光辉,林光辉还没反应过来,张秀英已经点头,像下了一个大决定。
“两人就两人,王队长有这种改变分配方式的气魄,我一个娘们得乖乖让道。”
王建国随后面朝生产队的人,喊道:“哥几个,谁有建议不,有个洋词好像叫民主,对,咱们是民主决议,有问题能商量着来。”
林光耀瞪大眼睛看向张秀英,他总算明白老妈说的,嫂子锱铢必较的意义了。
他目睹几个老头子蠢蠢欲动,几欲抬手示意,但是跃跃欲试之后都降下手。
谁敢在这个时候惹矛头,问有啥贡献,他们都得蔫了吧唧不搭话,八成都被张秀英唠,被不明所以的人戳脊梁骨。
一点额外好处不给做出大贡献的人,以后跟着上山大家全缩角落里,反正按人头分配呗。
“既然乡亲们没说法,林光耀和林国一人顶两个人分野猪,其他人照旧一人顶一人。就这样,林叔,麻烦你帮忙分了。”
“好!”
林屠户点头,抄起杀猪刀,就走到案板前面,他抬眼,乡亲跟鱼群似地一股脑涌来。
“哒哒哒”
切猪肉的声音连续不断。
王建国抽着一根难得的金葫芦香烟,烟气弥漫他的脸,他随意转头,见到林光耀和赵丰年窃窃私语。
他空闲下来,靠近林光耀,碰碰林光耀肩膀。
“林侄子,你这个嫂子真够伶牙俐齿的。”
王建国笑笑,有一句没一句地搭道。
“嗨,王叔,嫂子说的不是事实嘛,我被说得雄赳赳气昂昂,成打猎的大英雄了。”
王建国一条手搭林光耀肩膀,说道:“话是这么说,不过祖上的规矩,都是平分啊。”
“王叔你太死板了,祖上的规矩就一定对嘛?不见得,现在国家说按劳分配,我这个特殊情况,拿两份是行得端,做得正。拿三份我倒也不觉多。”
王建国被烟呛得咳嗦,他边咳嗦边笑。
“你和秀英像是一家人,和你老爹大哥不像一路货色。你比他们会钻营,会变化,你老爹和大哥都很硬,一板一眼。”
林光耀咧开嘴笑,没有搭话。
王建国见林光耀在发呆,也边抽烟,边踱步去帮林屠户剁猪肉。
林光耀刷地起身,找赵丰年谈天。
林光耀坐在石墩上,赵丰年蹲在石墩旁边。
“丰年,你以后住在村里,有什么打算。”
“得帮老爹养鸡养鸭,我爹就我这一个儿子,不能让他白白生养,得干点活。”
“你不是打算回乡干事业吗?乡里有啥事业可做?”
赵丰年正在握着一根树枝,捅石墩边沿的蚂蚁洞,一下子三只蚂蚁沿着树枝往上爬。
“还不清楚,我晚上喜欢听厂里的收音机,一堆工友围着听,他们喜欢听小品,我喜欢听《新闻和报纸摘要》,里面总提什么市场经济,商业流通体制改革。我觉得世界正在变化。我不乐意成天敲钢铁,就回村里看看吧。”
林光耀抬头望着儿时的玩伴,从他毅然决然辞去国有工厂的工作开始,他认为他不了解从小玩到大的赵丰年。
“光耀,要不咱们去村里逛逛,我一年没回村子了,怪好奇的。反正等他们分完野猪肉,恐怕天都黑了。”
赵丰年抬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