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林光耀顿时叹息,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说道:
“老爹,我刚上山和土球子搏斗,又瞪大眼睛在成片杂草地踅摸人参苗,我觉得我该歇会儿。”
老爹探出身子,他盯着林光耀看,再打量院子里忙前忙后的林光辉,点点头。
“行,你歇着,令光辉来做。”
林光耀扭头,大哥撅着大屁股收拾上山采摘回来的野蓝莓,伴着胡枝子,洗干净的桦树叶,捣进铁盆里搅拌,给狍子吃食。
大哥忙得连轴转,捣鼓完饲料,还得把白天铺开晾晒的春小麦归拢成堆,方便往偏屋里储存。
林光耀挠挠头,发现大哥好似脱不了身,总不能给大哥层层加码。
他起身,走进储存农具的土屋子。
老爹抬头,见到林光耀,没说话反而微微颔首,表达赞许。
老爹在一堆杂物里挑挑拣拣,最后捡拾一根长竹竿,递给林光耀。
“拿着竹竿,由你主导赶鸭子,我跟在你后边。我老了,以后整家就要靠你和你哥支撑。但是想想,你连野猪都能崩死,又能上山下山,这两天我都恍惚地以为你不是我的孩子。”
老爹脸色复杂,艰难地开口,仿佛费尽力气:
“也可能你本就机灵,我把你压抑太久,可能害了你,现在只是风云化龙罢了。”
林光耀张张嘴,却难吐一言,他无法解释。
老爹也没再纠缠,只是感叹罢了。
他从角落提出一口马口铁制作而成的金属桶,金属桶上喷着“醇酸调和漆”“防锈”“耐候”等字样。
林光耀往里看,金属桶里小麦和玉米粒混杂,产生浓浓的玉米香味和隐匿其中的淡淡自然清香。
老爹从其中抓起一把玉米粒和小麦,倒进石臼,用杵臼细细捣碎。
碎裂的玉米粒和小麦混成一团,被老爹装进金属盆里,递给林光耀。
林光耀左手持竹竿,右手拿金属盆,呆站着不动。
“愣着干啥,走了,抄根竹竿,有了饲料,鸭子就乖乖回笼了。”
林国微笑,拍拍林光耀的背,先行一步走出房门。
林光耀一手竹竿一手铁盆,活脱脱像个叫花子。
两人刚走出门,迎面而来一个男人,和林光耀相同的装扮,只不过嘴巴里多叼个哨子。
“老赵。”
“赵叔!”
林国父子俩同时开口。
“诶诶诶,老林,光耀,捯饬成这模样,也去赶鸭子?”
赵叔挑眉,上下打量林光耀。
林光耀腼腆地笑笑,说道:
“老爹教我赶鸭子去。”
赵叔咧开嘴,调笑道:
“光耀连野猪都杀得了,鸭子赶不来?你就该让老林回家歇着,让他别老给孩子操心。”
“老赵,这么多年,你这张嘴一点没变。”
林国默默说道。
老赵撇撇嘴。
“老林,你真没啥意思,当个跟屁虫似的。光耀,咱们走,你家老头自己会跟上的。”
赵叔笑嘻嘻,扯着林光耀的手,往村子北边走。
林光耀等人没经过土路,反而拐进一条石子路,路边满是随风飘摇的狗尾巴草,坚韧的牛筋草。
他们走两步,来到一条溪流南岸,溪流缓缓流动,水面铺上碎钻,倒映天边的绚烂晚霞,红色,橙色,紫色,交相辉映,如梦似幻。
从大兴安岭自西向东潺潺流动的溪水绕村而过,这条溪水名叫黄龙溪,因为接连经过黄龙村和西岸村而得名。
当然,这条黄龙溪就是林光耀每次上山见着的溪流。
溪流的对岸生长着大片芦苇丛,微风拂过,顿时演奏沙沙的古老歌谣。
“嘎嘎嘎”
林光耀听见芦苇丛里传出连续不断的嘎嘎声,一大群麻鸭在芦苇丛里若隐若现,时不时探头,穿梭在芦苇丛里,寻找泥土里的曲蛇,跃起降落的蝈蝈。
麻鸭再探进淤泥里啄起螺蛳和麦穗鱼。
林光耀如痴如醉地看着这一幕,风景如画,沁人心脾。
一旁,赵叔突然皱起眉头。
他挠挠头,不确定地说道;
“俺们的麻鸭混到一起了,是不是这回事儿?”
老爹目光往芦苇里穿梭,麻鸭的数量明显多很多,他点头。
“八成。”
“咋办?”
老爹瞥一眼赵叔,没好气地说道:
“喊你给麻鸭腿上绑绳你不绑。”
赵叔尴尬地笑笑:“村子里人家都绑得五颜六色的,就我不绑绳,不就相当于我也绑绳了。”
林光耀嘴角抽动,不得不说,赵叔是个天才。
老爹无奈地点头。
“老赵你干这种事真是老尖儿了。等着另外不绑绳的一家麻鸭和你的混着,你就等着和人家扯皮吧。”
老赵尴尬地笑笑,信誓旦旦地说道:
“我回家包管招呼丰年和我一起绑上绳。”
“得了,谁稀罕你包管,赶紧的别扯犊子,把鸭子喊出来。”
老爹催促道。
赵叔没犹豫,立马吹响哨子,吹三下歇一下,不停吹,直到麻鸭嘎嘎嘎从芦苇丛里探出头。
老爹接着哇哇哇地喊叫,每喊两下停一段,再接着喊。
不同的信号对应不同家的麻鸭。
没多久,大多数麻鸭左摇右晃从芦苇丛里窜出来,游过黄龙溪,走到石子路上。
老爹继续往石子路上撒饲料,继续发出信号,令麻鸭聚集在一起,抖动羽毛抖落羽毛上的水珠。
“差不多了。”
许久之后,老爹清点腿上绑红绳的麻鸭的数量。
“二十一只,对得上,光耀,把它们赶回去罢。”
“二十五只,俺也对上了,小侄子连俺家的一起赶吧,俺也乐得清闲。”
赵叔拍拍林光耀的背,笑嘻嘻地说道。
林光耀点头,手持竹竿,接近麻鸭群。
“要慢要慢,把它们当作你的孩子,别走嫩个快啊,鸭子跑了算谁的。”
“对对对,侧对着它们,或者从它们后面赶,鸭子才会走。”
“好样子,你小子简直贼拉棒,没丢俺的脸。”
老爹面露一丝惊喜,望着林光耀。
林光耀时不时用竹竿敲击地面,发出有规律的哒哒声,他不紧不慢地走,距离麻鸭的距离不远不近。
一旦有麻鸭脱离队伍,林光耀在路中央洒下饲料,学老爹喊两下停一段,等待麻鸭归队。
伴随着麻鸭聒噪的叫声,林光耀迎着夕阳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