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还未启板开门，德盛楼门口便排起了长队。

　　春日芳菲正浓，自从德盛楼开业以来，似乎烟雨城中女子的品味有了质的提升。

　　且看柳莺巷里过往，大家三言两语，讨论着近日新上的好物。

　　“哎呀，你这身衣服花色真好看。”

　　“是吧，我也这么认为的，我又给妹妹买了几尺布料，应该已经做好了，这不，我今日过来取。”

　　“现在，有了顺风快跑，果然方便了许多，以前没有见过的，如今见到了，以前没有吃过的，如今也都品尝上了。”

　　“以前想都没想过的，如今这不，也都穿身上了……”

　　“哈哈哈哈……”

　　几个女子围在一起讨论着，好不热闹。

　　“诶呀，开门了，开门了！快快，排好队……”

　　“三星巷王氏，扶桑蜜桃衔月点心三封。”

　　“南门赵氏，南澜牡丹刺绣绸缎五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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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过去，门前排队的人依然络绎不绝，丝毫没有消停的迹象。

　　“诶，让让，让让！”

　　只见一个大娘从人群的末端开始大声嚷嚷着往里面挤。

　　原本规规矩矩的队列被推攘的七零八落。

　　人群中抱怨声此起彼伏。

　　“诶，你们谁是管事儿的啊，给我出来！”

　　大娘一踏进一层南澜商会门店的门厅，便撸起袖子大声叫嚷起来。

　　一副盛气凌人，气势汹汹之势。

　　“不好意思，大娘，我们会长这会儿不在。”

　　一个伙计跑了过来，连忙解释。

　　“大家都看看啊，大家都看看，我在这里订的布料，昨天回家仔细一看，和我之前确定的样品完全不一样。这才开业几天啊，你们都是欺骗我们老百姓了，我要到官府去告你们。”

　　大娘一手抓着一块料子，另一只手掐在腰上，脚跟踮起，口吐芬芳。

　　嗓门之高，力气之大，态度之横，看阳光洒进窗棂，穿过空气，在大娘的面前投射出一片喷雾的模样，可见一斑。

　　“诶呀，怎么搞的，德盛楼生意好了也开始卖假货啦？”

　　“对呀对呀，这往后谁还敢来啊！”

　　大娘这么一闹，门口两侧不一会便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

　　“把你们老板叫来，不然你们今天不要想做成生意。”

　　伙计一时没有办法，只能无奈的摇着头离开了。

　　“真是晦气，这一大早的，生意怎么做啊。”

　　大娘见伙计出去了，便更加不依不饶，忽然提高了嗓门。

　　“都来看呐，快来看呐，德盛楼卖假货啦，没良心的德盛楼骗我一个老太婆的银子啊，这遭天谴的黑心老板呐……”

　　一边说，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像哭丧般捶胸顿足起来。

　　围观的群众，不明就里，纷纷开始同情起大娘，群情激奋指责起德盛楼来。

　　大娘见大伙的情绪已被自己煽动，心怀不轨的偷乐起来。

　　“栀月姑娘，马会长，你们快下去看看吧……”

　　“别着急，慢慢说。”

　　马会长和栀月正在盘点账目。

　　“这早上开市，人气刚刚上来，一个老大娘便过来叫嚷，说我们卖给她的布料有问题，下面围起了一大群人。”

　　“那我们的布料是不是有问题呢？”

　　栀月直击问题核心。

　　“我……我要库房核对过了，这批布料确实和样品的质量与花色不太一样，但是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怎么会这样？”

　　栀月急忙起身。

　　“是啊，我们平日从南澜运来的布匹从来没有过这种问题，这批货的手续也是齐全的。”

　　“难道有人做了手脚？走，下去看看！”

　　说完，栀月便往楼下走去。

　　只见马会长有些迟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见栀月下楼去了，自己便慢吞吞的跟了下去。

　　走到二楼下往一楼的楼梯半路，栀月看见一楼空间里挤满了人群，黑压压的一片。

　　一个太婆老道尖利的声音从那群黑云中刺透，升腾，撕裂时空，硬生生的塞进自己的耳朵。

　　这小句子一二三整的，像是排练过似的，十分专业。

　　栀月听明白了。

　　只是在木楼梯上稍事逗留，便走了下来，淹没在人群之中。

　　“大家让让，来，请让一下。”

　　伙计在前面招呼大家让出个路。

　　围观的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转身。

　　只见一个长相清秀，眼神笃定，表情冷峻的女子，一席烟霞长裙不知从何处翩然而至。

　　大娘正骂骂咧咧，表演着剧本，忽然发现有些不太对劲。

　　大家原本关注自己的眼神，忽然换了方向，人群原本异口同声的声援声也突然安静了下来。

　　背后只觉得一阵凉气袭来。

　　转身恍然望去，四目相对那一瞬，一股杀气迎面扑来。

　　只是眼神相撞的那一刻，便惊得大娘浑身一个哆嗦。

　　大娘一个激灵，从片刻的沉醉中醒来。

　　刚才似乎忘记了自己是来干啥的。

　　“你就是这里老板娘？”

　　为了显示气势，大娘突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却未料到，气势不是靠嗓门来的。

　　“这位大娘，我们德盛楼做事，一向讲究规矩。您要是认为布料有问题，按照我们的约定，您可以选择退换或退钱。你要是想来闹事，那不好意思，德盛楼开门是做生意的，来者都是客，我们欢迎全东离的百姓，但绝不会容忍有人在此胡搅蛮缠。”

　　大娘一看自己这招有点不灵啊，赶紧变脸儿。

　　“哎呀……”

　　只见两手高高举起，捶胸顿足间，忽一下拍打在地，刚才还干涸如枯的双眼，瞬间便盆满钵满，前俯后仰，泪如雨下。

　　如晴天霹雳，一声惊雷，便风雨大作，飞沙走石。

　　引得众人望而却步，直往后退，像那暴风暴雨，电闪雷鸣真的正在发生着一般。

　　这一幕，看的栀月也是心中直咧嘴。

　　本想搬个椅子，看大娘好好表演，怎奈这生意不能停啊，便向管家使了个眼色。

　　“闪开！闪开！快点闪开！”

　　大娘才一个哎呀出口，下句话还没来得及表演。

　　便听见大门口来了一群衙门中人。

　　“起来！跟我们到衙门走一趟……”

　　大娘听力果然不错，确实不出所料。

　　只见两位带刀衙役一边一个，挎着大娘的胳膊便从身后拖将出去。

　　大娘这下慌了神，十八般武艺一样儿还没展示完，便戛然而止了。

　　于是便双腿蹬地，撒泼般左右撕扯。

　　结果，连身子都没来得及转过来，便把背影留给了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