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沪市机械厂三个业务代表终于来了。

　　赵利民带着几个厂领导在门口迎接，几个人下了车后，被引到了会议室。

　　路上通过介绍，知道来的一个是沪市机械厂的销售副经理朱庆，一个是高级工程师刘明成，还有一个办事员谭勇。

　　“赵厂长，我记得头几年，我们厂和咱们盛县机械厂有过合作。”

　　赵利民是四年前调任来的，对这个情况不熟悉，一时间有些语塞。

　　一旁的楚晓舟说道：“是的，朱总，86年前后，咱们厂采购过我们的飞轮，还有一些其他配件，不过数量都不多……毕竟咱们两家离得太远，运输成本太高，你们采购不大方便。”

　　赵利民心想：看来……这小楚是做了功课，能想的这么细，难得！

　　朱庆笑道：“楚科长说的是，那批飞轮就是我做业务员的时候采购的，咱们厂的产品质量很好……”

　　工程师刘明成说道：“是啊，89年咱们厂还拿过国优，我记得是活塞环吧？”

　　盛县机械厂今天来谈业务的除了厂领导就是销售人员，没有懂技术的，赵利民有些心急，对方的问题似乎很简单，但是如果回答的不好，很有可能留下不好的印象，下一步想谈成这笔业务就难了！

　　“张工在不在，这个技术当时是不是他带队搞得突破？”赵利民在给己方找台阶。

　　办公室主任陈正说道：“张工今天有点感冒，请假了……”

　　楚晓舟清了清嗓子，说道：“厂长说的是，当年就是张工带我们攻关的，活塞环的关键技术是材料选择，活塞需要承受高温、高压和高速摩擦的环境，材料的选择至关重要。咱们厂当时和泰钢合作，改良了高铬马氏体钢，调整了铬元素的配比，订单式采购钢材，生产的活塞环机械动态承载能力更强，所以，89年的国优咱是和泰钢一起拿的。”

　　刘明成笑道：“没想到咱们厂的业务员，对技术也这么在行啊！”

　　赵利民心底长舒了一口气，轻松的说到：“小楚也是我们的技术骨干，泰岳工业学院的高材生，让他干销售，也是多岗位锻炼，重点培养一下。”

　　朱庆点头道：“赵厂长的思路我很认可，我也干过车间，咱们工业口的企业，不懂生产，走上关键岗位也干不好，小楚，你年龄不大，你们厂长对你很重视啊！”

　　刘明成说道：“小楚是泰工毕业的，哪一级？哪个专业？”

　　“我是85级，材料成型控制工程专业……”

　　刘明成笑道：“咱们还是校友啊，我是80级的，机械设计专业……”

　　“学长好！”楚晓舟站起身来喊道。

　　赵利民笑道：“越说越近了，咱们看看样品？”

　　朱庆道：“好，我们想参观一下车间，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丁子义说道：“方便，这有啥不方便，今天周四，按照我们厂的制度，每个月周四保养机械，去看也不影响生产……”

　　赵利民心道：这个老丁，说的像真的一样……生产，厂子，已经停产快一年了！

　　整洁的厂区，利索的车间，着装统一的工人，存放有序的仓库，朱庆一行三人对盛县机械厂印象很好。

　　在三号仓库，朱庆和刘明成随即拆开一件曲轴的包装。

　　刘明成反复看了又看，赵利民等人的心，有些忐忑不安。

　　“好，好东西……不过……”

　　众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这是存货吧，估计有两三年了……虽然质检单是新的……”

　　赵利民心想：坏了，弄巧成拙了……

　　楚晓舟说道：“学长，到底是老工院毕业的，我服了！”

　　朱庆看着赵利民等人，意思很明显：解释一下吧。

　　楚晓舟贸然承认，让赵利民很被动。

　　楚晓舟明白，事到如今，只有真诚，才有可能把接下来的单子谈成！

　　“老学长，朱总，我想，说一下我们厂的情况……”

　　他看向赵利民，说道：“厂长，我不知道接下来的话是对是错，如果我给厂子造成损失，您怎么罚，我都认！”

　　“老学长，朱经理，盛县机械厂……已经在破产边缘了！”

　　朱庆一惊。

　　楚晓舟继续说道：“最近几年国企的形势，相信几位领导也清楚，像我们这样的市里面的国企，有很多都快生存不下去了……”

　　“当前的改革，是大势所趋，是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必经之路。接下来几年，一定会有大量的国企改制，会有很多工人下岗……沪市机械厂，规模大，实力强，估计不会面临这个问题……”

　　“但是，我们厂子，还想搏一搏，不为别的，就为了这块从53年就建厂的牌子，就为了全厂一千多号职工，一千多个家庭，就为了我们多少年的技术沉淀……”

　　“我是非常巧合的机会，听说沪市机械厂的需求的，今天上午试着给咱们厂子打了一个电话……我们厂，对这次洽谈非常重视，甚至可以说……这个单子，可能是全厂最后的希望……”

　　“老学长，你看到我们的产品了，质量怎么样？虽然是三年前的存货，封装保养的怎么样？我可以负责任的说，产品绝对没问题！”

　　“刚才您看到的那些工人，有不少是从地摊上赶回来加班的……”

　　朱庆皱了皱眉：“有这么严重？”

　　刘明成说道：“泰岳西北地区，确实比较严峻……”

　　赵利民说道：“朱经理，刘工，我是四年前从市机械局调过来的，这几年，我的心就一直往下沉，我们厂，53年建厂啊，四十多年了，眼看就要在我任上……我问心有愧啊，看着这些老职工，我……”

　　赵利民有些激动，眼泪流了下来。

　　“我上午收到咱们沪市机械厂的传真，说真的，感觉和做梦一样，我想抓住这个机会，再努努力，给盛县机械厂争取一下，如果这个厂子能活下来，我……”

　　朱庆说道：“赵厂长，别说了，产品没问题，我们要了，价格……”

　　“您看着给！”

　　刘明成说道：“你们的成本，从三年前的市场行情来看，大概在175块左右，你们困难，我们也急需，老朱，你看……”

　　朱庆说道：“厂里给了我定价权，我给按照当前的市场价，扣除一部分折旧，210我们收了！”

　　赵利民等人听到报价，远超出预期的高！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朱庆说道：“运费，我们出……”

　　“朱经理，这……”赵利民激动的上前握住朱庆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