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拿离职开玩笑，年轻人有点火气很正常。但是单位是单位，你离开之后再找工作不见得有多么的容易，而且你离开之后多半也不见得会过得有多好。”许华的声音幽幽的，看起来是一副替陈清考虑的假惺惺作态。
许华并不认为这封离职信会代表着陈清最后的态度，甚至他觉得他的手段得逞了。
这应该算是陈清反抗的最后手段。
他并没有过多的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那封离职信上，而是目光幽幽的盯着陈清，继续保持着他那种阴恻恻的笑：“你出去之后，凭什么养家糊口？这年头，挣钱不容易的，在这里旱涝保收。你出外业还有补贴什么的，在家躺几个月人都要废掉了，更别说你拿什么和别人比拼。”
“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家去思考思考，领导说的停职是给你一次机会，毕竟还要考虑到你吃饭的家伙。”
杀人不过头点地。
许华又是呵呵笑了两声，随后立马身体往后一躺，板着脸看着陈清，眼睛很小，但是他试图从里面透出凌厉的光。
分管并没有说话，也是板着脸默默的看着陈清，他觉得自己之前说的那些话，陈清不给他面子。
作为领导，最生气无非就是下面的人不给面子，这让他觉得脸面全无。他原本不把陈清放在眼里，虽然现在依旧是不放在眼里，看在他不给自己面子的情况下，大概率在他在职期间能够一直压着这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年轻人。
略施小计，然后让他大吃苦头。这种高高在上动动手指就能捏死一只蚂蚁的感觉，真让人陶醉万分。
他承认，陈清用离职当做自己最后的手段是有点东西，但是这并不足以让他们高看一眼。
一头牵着绳子的驴叫嚷着说要出去走走，但事实上他能吃草料的地方也就只有这里了。
陈清依旧是坐着，显得无比的从容淡定。
“至于出去之后去哪里，嗯……这个还没有想好。”陈清依旧是保持着那种云淡风轻的笑容，也正是这种笑容让在座的两位领导感觉到很不爽：“不过离职是真的事情，今天过来也就是为了把这份离职信交给主任你的。”
而许华则是脸色开始变得有点难看，他有点不太相信陈清会提出离职。
他甚至都觉得陈清一辈子只能在他的手下，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调教这个刚进入职场心里有着不一样想法的年轻人。
“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想着要出去看看。”陈清说话的时候把笑容放的更大，让他们两个人看的更加清晰。
“我劝你好好考虑，毕竟现在工作不是很好找。”分管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脸色也开始变得不太好看，他看陈清的眼神当中带着一点点问询的味道，咄咄逼人。
他们之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拿捏陈清，无非是他的各种要素集合在一起得出了一个他需要这份工作糊口的结论。
而现在从陈清嘴巴里面蹦出来的离职两个字，让他们有一种沉浸在自我世界当中小丑作态的感觉。
陈清着重看了分管领导一眼，他对于这位领导并不是很熟悉，不过眼下他忽然之间考虑到是不是在后面书中的反派角色名字大概率并不只有许华一个人。
领导什么的，果然都是一丘之貉。
办公室内原本本就不太好的气氛这下子直接降至了冰点，分管和许华阴晴不定的盯着陈清，而陈清则是吹着茶水泛起的热气，眼神不知道在看着哪里，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想着其他的事情。
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大体上是有些好事者贴着门在听里面的声音。他们从来都没有看到过领导吃瘪，当然也震惊于陈清的勇气。
即便是各自有各自的心思，但是有一条天然的阵营是摆在那里的：领导与打工仔。再然后就是打工仔与倒霉打工仔。
可能人本身的行为就很复杂，不然也不会有社会学这门学科出现。
气氛就一直都凝固着，陈清并不想当那个打破沉寂的人，因为他坐在这里还挺享受这种感觉的。
看着他们在那里气急败坏，拿自己没有任何办法的模样，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大概是所有的结节在这一瞬间全部都像是打通任督二脉一样豁然开朗的舒畅。
不过气氛最后在陈清吹了半天后喝第一口水的时候被打破了。
许华终于是忍不住了，站起来大声的呵斥，声音很大，惊的外面一阵脚步声响起，和受惊的鸽子群一样。
“陈清，快给领导道歉，领导这是给你机会！”
“给你机会你不要不珍惜，这是领导在教育你。既然你不懂事，那就不要停职了，山区那里不去也得去，明天就出发去吧，三天后我就要看到结果。如果看不到结果，后面的绩效你也别想拿了，等你什么时候认识到错误，什么时候再发。”
“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样子，不尊重领导！”
许华的声音很大，大概是他想要用这样的声音来震慑一些什么，比如说那一只一直都在拉磨但是现在要脱离掌控的驴？
而事实上，也就只有人在最没有办法的时候才会想着通过提高一些吼叫来吓唬对方。
陈清并没有完全理会，在递交离职信之后，所谓的领导再也不是领导了。
大概是后面如果在地铁上见面了，心里不舒服的话还可以骂一句死老头别挤。
分管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他依旧在保持着他作为领导高傲，而许华则是成为了他的马前卒，站在陈清的面前破口大骂。
他算是表忠心，又算是愤愤不平。
只是不管他如何的歇斯底里，陈清始终淡然，没有被他吓到分毫。
许华的嘴唇上下颤抖，他此刻痛苦的发现陈清提出离职之后，他好像真的没有任何的办法。
“还是太年轻了小伙子。”分管忽然之间吐出了一句话。
只是陈清依旧没有搭理。
陈清也没有抬起头去看他，大体上他的脸色和那个被盘着发油发黑的办公桌一样，酱紫色带着点臭味。
“那就这样吧，我就先走了哈。”陈清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因为许华整个人都在颤抖，生怕他会因为一些隐性的疾病倒下去之后扯到自己的身上。
“离职信就放在那里了。”陈清指了指桌子：“别弄丢了。”
陈清没有管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去考究那一声拍桌子的声音出自哪位领导的手笔，对于他来讲，现在外面的风都是自由的。
门外果然站着很多人，他们神色复杂的看着陈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里面发生的事情他们大体上都已经摸清楚了，他们为陈清做出这样的事情感到畅快，但是又为陈清辞职了感到惋惜。
“你真的要辞职啊。”一个同事压低声音问道：“出去之后可没有固定收入了啊，而且现在做生意挺难的，得看人脸色，社会地位也高不到那里去。”
陈清表示赞同，同时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回答道：“那总比给人当狗强吧。”
同事闻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没有再继续说话，只是看陈清的脸色有点不善。
除开他之外，其他人倒是说着一些苟富贵勿相忘的话，就是他们看着陈清的脸色有一种惋惜的神色，大体上是觉得年轻人冲动，后头得吃苦头。
自己写书的事情并没有放在单位里面说，而那些人自然也不会把视线放在圈子之外的世界上，每天都沉浸在这一方小世界当中，吐槽着领导或者是同事，同时又为了几份补贴争的面红耳赤。
对于他们来讲，这里成为了他们这辈子的舒适圈，一辈子都不会踏出去。他们不理解陈清，而陈清自然也不需要他们理解。
倒是有一两个平日里玩的还算不错的人朝着陈清说了一句保重，江湖再见的话。
陈清笑了笑没有继续说话。
估计他离开之后会有一大堆烂摊子，山区没人会高兴去，事情也没人高兴做。领导拉不下脸的同时又想要把办事的人摁的死死的，但是他们自己玩脱了。
大概率后面可能会因为这件事情牵扯着闹出其他的一大堆事情。
光是这些乱七八糟的糟蹋事情足够让那两个坐办公室的领导头疼好一阵子，至于以后嘛，他们还会出现在自己小说当中成为反派什么的。也许这就是一报还一报。至于自己离职的事情，单位里面并不会去卡人，他们很是乐意通过这种方式作为回击手段。
陈清想到这里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心想果然自己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
告别了那一个个领导们的情绪垃圾桶，整个办公室都乱糟糟的，哄闹的很。在这般嘈杂之中，陈清重新踏出了单位的大门。
远处一片晴空。
嘈杂的声音早就关在了电梯门之后。
一阵风从远方赶来，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原本很是想喧嚣的街道这个时候倒是显得很静谧。
陈清头一次真实的感受到了世界如此的真实。